第五一章 浮躁與安寧

範氏別墅後園坐隱亭畔,那原本五彩斑斕的紫竹、赤竹、湘妃竹、琴絲竹、碧玉竹、龍鱗竹顯得顏色有些黯淡,地上一層細枝碎葉,年前那場大雪緩解了三吳大地的幹旱,春筍破土而出,生機盎然。

坐隱亭畔有一塊平整的草坪,春草未發,草色枯黃,冉盛和劉牢之來到草坪上,相約角抵爭勝,範寧為裁判。

角抵古稱蚩尤戲,源遠流長,至東漢時與拳術分離,又稱角鬥或相撲,魏晉時行伍和民間甚為流行,魏國有個著名的角抵高手鄧展,曹丕稱贊其“善有手臂,能空手入白刃”,後世的柔道、空手道皆由此而來。

冉盛在入西府前未練過角抵,從軍後每日練習騎射,這角抵亦是軍中盛行,角抵高手甚得軍士尊重。冉盛起先只知用蠻力,毫無技巧可言,但也很少有人敵得過他,畢竟技巧的運用也要在力量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才能發揮作用,不然的話,冉盛力大臂長,揪住一掄,什麽技巧也沒用,但姑孰西府無論文韜武略,都是人才濟濟,冉盛想要僅靠蠻力是不可能橫行到底的,冉盛在接連敗在幾個軍中角抵高手之後,開始認真學習角抵技巧,領悟甚快,現在姑孰西府除了寧遠將軍桓石虔及另兩個角抵高手之外,已很少有人能與冉盛周旋,但冉盛今日遇到的劉牢之堪稱勁敵,劉牢之之父劉建在北府軍中就以勇力著稱,劉牢之更是青出於藍,自幼在其父嚴厲督促下練得一身好武藝,騎射、軍械、角抵無不精擅,年雖幼,已有“江北虎”之稱。

交手之初,劉牢之略一搭手,就知冉盛厲害,冉盛身高八尺,但絕不笨拙,腰如靈蛇,手如流星,劉牢之若不是身高、力量與冉盛相差無幾,只怕一個照面就被對手掀倒了。

範寧少年時隨父在徐州,常見軍士角抵,有點眼力,知冉盛、劉牢之都是高手,見二人角鬥良久,互不能屈,便道:“罷了,你二人不知要鬥到何時,算平手吧。”

冉盛一笑罷手,範寧叮囑二人莫要再鬥,便回去觀看父親範汪與陳操之、謝玄圍棋去了。

劉牢之還想與冉盛再鬥,冉盛也不推辭,四臂交加時,冉盛陡然發力,劉牢之奮力抗衡,卻聽冉盛悶吼一聲,扣腕推肩,搶步橫撞,力道大得驚人,沛然不可抵禦,一跤倒在草地上,敏捷地一個倒翻身爬起來,還待再鬥,見冉盛雙目盡赤,不禁吃了一驚。

冉盛長出了一口氣,平靜道:“僥幸,你我再比射箭如何?”

劉牢之此次從彭城來拜見範汪,帶了兩個仆從,弓馬俱全,便取弓箭來與冉盛比試,劉牢之自幼習騎射,在箭術上勝過冉盛,冉盛知道這個劉牢之是範汪向他阿兄陳操之舉薦過的人,也就有意結交,二十年歲相仿,勇力相當,不需半日,就交情莫逆了。

午後申時,冉盛隨陳操之、謝玄向範汪辭行時,劉牢之很是依依不舍,對冉盛道:“可惜子盛兄是在西府,不然我願隨你從軍。”劉牢之父親劉建這些北府舊將遭桓溫擠,所以劉牢之當然不會去西府為桓溫效力。

範汪笑道:“牢之不必心急,北府軍定有重建之日,到時汝等可大顯身手。”

謝玄、陳操之、冉盛數人回到顧氏莊園天已昏黑,顧愷之言道吳郡朱太守午後來訪,請他還有謝玄、陳操之諸人明日赴宴。

謝玄問:“長康,那陸氏女郎還未到嗎,我們可耽擱不起。”看了陳操之一眼,說道:“明日午後我等定要起程的,不然就不能在二月上旬趕到姑孰。”

顧愷之道:“我派去的管事回來了,說陸氏小娘子上午已經動身來吳縣,其從弟陸道煜將同行入京,估計夜裏會趕到。”

夜裏亥時,陳操之與謝道韞、謝玄、顧愷之、劉尚值諸人正在燈下長談,一名顧氏仆役帶了一個人進來,那人一見陳操之,趕緊施禮道:“陳郎君——”

陳操之一看,卻是板栗,板栗又向顧愷之等人見禮,然後跟著陳操之到旁邊小室,說道:“陳郎君,我家小娘子已到了城中陸府,這次除了道煜郎君要隨同進京外,道煜的母親朱氏也要進京探望我家夫人,只怕雖然是一路同行卻依然難得相見。”

陳操之聽說葳蕤的五叔母也要隨同進京,眉頭微皺,心想:“我與葳蕤這樣遮遮掩掩要苦戀到幾時!建功立業,時不我待啊。”

卻聽板栗又道:“明日一早,我家小娘子會去真慶道院,請陳郎君去相見。”

板栗回去復命後,陳操之也未再去與顧愷之、謝玄等人繼續談論,便回房歇息去了。

次日一大早,天尚蒙蒙亮,陳操之起來梳洗畢,對小嬋說了一聲,便獨自騎馬出了顧氏莊園朝吳郡城西門而去,奔出三、四裏,冉盛騎著大白馬追了上來,陳操之心知是小嬋提醒冉盛趕來的,也不多言,與冉盛一前一後朝真慶道院縱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