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何夜無月?(第2/2頁)

陸始為了盡快將陳操之免職,當日就以四百裏快馬加急趕往會稽。

十一日,郗超從台城回到寓所,卻見陳操之派來的信使到了,陳操之向郗超說了陸俶與賀氏欲構陷他之事,又向郗超細說了會稽土斷的詳情——

郗超覽信微笑,即提筆分別給陳操之和會稽內史戴述寫信,也以四百裏加急星夜前往會稽見戴述——

十一月十五日午後,土斷司文書送到會稽山陰郡治,向會稽內史戴述和郡丞陸俶通報免除陳操之土斷使之事,戴述大驚,陸俶則面露得色。陸俶是負責本郡土斷的,即命人召陳操之來,當面宣讀土斷司制令,想看到陳操之沮喪這樣子,不料陳操之神色如常,反而微笑著向戴述拱手道:“在下終於有閑暇去剡縣拜訪戴安道先生了。”

戴述道:“陳左監在會稽復核土斷成績斐然,不知土斷司何以解除陳左監之職!”

陳操之道:“我既不再負責復核貴郡土斷,土斷司又未另遣土斷使,那麽自當由副使祝英台負全責。”

陸俶回到漓溪畔寓所,賀鑄等候多時了,他已知道陳操之解職的消息。還覺得不甚滿意,未能把陳操之拘禁查辦,陸俶大度地笑道:“不為已甚嘛,待錢唐陳氏占田案水落石出後,陳操之聲譽大跌,他的仕途應該是到此為止了,就算桓溫依舊會任用他,他也只能呆在西府做僚屬,不能為官一方,如何得升遷!”

賀鑄道:“那我賀氏還需交出隱戶否?”

陸俶道:“隨便交出一百戶應付一下嘛。”

賀鑄笑道:“虞氏、魏氏、謝氏、孔氏這下子後悔莫及了吧,哈哈,畏懼桓溫,有辱家聲——對了,子善兄,我莊上那些被拘的家戶可以釋放了吧?”

陸俶道:“待明日我知會戴內史一聲,便放人。”

郡驛的陳操之、謝道韞此時也在擁爐而談,陳操之道:“今日是十五日,距土斷復核期限還有八日,英台兄要辛苦了。”

謝道韞問:“子重何時去剡縣訪安道先生?”

陳操之道:“待郗嘉賓信使到來之後便去,我去了剡縣,賀氏以為我等無能為也,我會在二十四日之前悄然返回山陰,二十四日一早即開始搜檢賀氏莊園,請戴內史以馬步弓手百人相助即可,賀氏若敢聚眾對抗,英台兄即撤回郡上,表奏會稽賀氏武力對抗土斷——我料賀氏不敢。”

……

十六日傍晚,郗超的信使趕到山陰,徑去投書會稽內使戴述,戴述覽信罷,即親赴郡驛來見陳操之和謝道韞,密議良久方回內史府。

陳操之與謝道韞送戴內史出郡驛,然後慢慢往回走,一輪寒月如新磨銅鏡,澄澈光耀,清輝如霜,踏上去真有一步一個腳印的感覺。

二人不急著回驛舍,就在庭院中散步,院中有數株高大的連香樹,冬月中旬,連香樹葉子已落盡,如水的月光將枝丫映在泥地上,參差橫斜,仿若縱筆草書。

謝道韞問:“子重明日便去剡縣?”

陳操之道:“是,明日一早便去,帶宗之、潤兒一起去。”

謝道韞踱了一會,擡頭望月,畏冷地攏了攏雙肩,忽然輕笑道:“搜檢賀氏莊園在即,我二人倒還有閑情賞月。”

陳操之道:“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知己如我二人耳。”

謝道韞轉頭看向陳操之,陳操之眼睛深邃幽亮,眉骨與鼻梁的輪廓秀挺剛勁,嗯,與這樣的男子終生為友,夫復何求!

有雪花零星飄落,今夜,會稽郡迎來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雪。

謝道韞攤開一只手掌,感著雪花落到掌心的一絲冰涼,微笑道:“子重明日要冒雪訪戴了,此一則冰雪文由我代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