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章 陸納許婚

郗超原本邀陳操之入住他的寓所。陳操之婉拒,入城後徑去顧府,與顧愷之相見,顧愷之笑問:“子重見到陸氏女郎未?”

陳操之微笑道:“多謝尊夫人傳信。”

顧愷之大笑,因說起祝英台之事,顧愷之立時氣憤憤道:“我與尚值曾兩度去謝府拜訪祝英台,卻都被告知祝英台外出未歸,根本是不想見我們啊,這種朋友不交也罷。”

陳操之解釋道:“長康,這怨不得英台兄啊,謝氏似乎不願她入西府,百般推托,英台等於是軟禁於府中,你想想,這兩月來祝英台可曾露面?”

顧愷之恍然道:“原來如此,我錯怪英台兄了。”又道:“謝氏也真是奇怪,為何不肯祝英台入西府,謝幼度不就在西府嗎!”

陳操之含糊道:“或有不足為外人道之理由,我這次回來就是奉桓大司馬之命敦促祝英台出仕的。”

顧愷之之父顧悅之已於上月返回荊州,陳操之便去拜見顧愷之的叔父、禦史中丞顧憫之,寒暄而已。

申時。陳尚從司徒府回來,見到十六弟,甚是欣喜,問回京何事?又問冉盛之事,陳操之一一說了,讓冉盛來拜見三兄陳尚。

陳尚對多出個從弟無所謂,既是十六弟決定的,那自有道理,也未多問,便道:“十六弟,等下與我去司徒府見會稽王,會稽王殿下囑咐過我,若你回建康,盡快去見他。”

陳操之心道:“會稽王司馬昱總攬內外眾務,是朝中執政者,目下新君初立,桓溫威權愈盛,司馬昱想必是憂心忡忡的,召見我自是想要從我這裏了解桓溫的意圖。”

陳操之在顧府用罷晚餐,沐浴更衣,然後隨三兄陳尚去拜見會稽王司馬昱,原以為司馬昱會因為皇室衰微而夙夜憂嘆,不料司徒府雅言茶室卻是高朋滿座,一場關於老子有心無心的清談雅集正在進行,司馬昱揮著麈尾興致勃勃參加辯難,聲音朗朗道:“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久。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陳尚是司徒府典書丞,也不用他人通報,徑入雅言茶室,在司馬昱耳邊小語幾句,司馬昱便道:“請操之進來,操之是辯難高手,今夜清談有他參加定然生色。”

陳操之入內拜見會稽王,又向清談諸人見禮,然後入座,但覺雅室廣堂內彌漫著酒石的氣味,想必有不少人是飲酒服散而來,寬袍大袖、旁若無人、情緒激動、言詞滔滔,據說五石散有活躍思維、激發靈感之用——

陳操之冷眼看著這些狂熱的清談名士,心道:“這些人倒真是有朝聞道夕死可也的勁頭。”跪坐旁聽了一會,雖然玄理頗有可觀,但往往過於糾纏,不像是義理探討,倒像是意氣之爭。

會稽王司馬昱見陳操之一言不發,便道:“操之是年輕一輩玄談第一人。請操之就天地私心議論一番。”

陳操之向司馬昱一躬身,說道:“諸賢高論,此理窮盡矣,操之不敢復論。”

司馬昱見陳操之當日辯驚四座,今日卻默然無語,想必是有心事,當即麈尾一擺,請在座諸公繼續清談,他回到書房,然後請陳操之來相見。

這是陳操之第二次到會稽王司馬昱的書房,依舊是沉香銅爐、素紈帷幄,司馬昱也依舊是麈尾在手、風神蕭散的樣子。

司馬昱問了陳操之此次回建康之意,又問陳操之在西府情況,陳操之一一作答。

司馬昱沉默了一會,忽問:“傳聞桓郡公要上疏撤並僑州、大閱戶人,不知確否?”

陳操之道:“郗嘉賓此次領桓郡公便宜七事疏奏與我一道入都,想必明日就會呈到大司徒案前。”

司馬昱問:“何為便宜七事?”

陳操之道:“其一,江左朋黨雷同,清議揚沸,宜抑制浮誇,杜絕爭競,莫使能植;其二,戶口凋寡,不當漢之一郡,而官吏台制冗余,人浮於事,宜並官省職,令各盡其職;其三,機務不可停廢。常行文案宜為限日;其四,宜明長幼之體,獎忠公之吏;其五,褒貶賞罰,宜允其實;其六,宜述遵前典,敦明學業、其七,大戶私藏流民,無有土著,國家賦稅流失,勞役缺人,宜大閱戶人,實行土斷,嚴明法禁,不容藏私。”

司馬昱聽罷陳操之所言便宜七事,瞑目沉思,半晌方道:“前六事推行不難,只是這土斷之事,不知桓郡公以何為本?”

東晉此前進行了三次規模較大的土斷,分別是晉元帝太興四年由丞相王導主持的土斷,這次土斷定下了僑州、郡制度和給客制度,僑州、僑郡是為了安置南渡的流民,而給客制度也就是蔭戶制度。規定官品第一、第二佃客不能超過四十戶、第三品三十五戶,以此遞減,但越到後來,世家大族占有的佃客越多,何止四十戶,十倍百倍不止,錢唐陳氏只是次等士族,也占有了四十蔭戶,當然,這是依官品來定的,家族中作品官者越多。給客也就越多,而且官員死後,這蔭戶也不收回,世代積累,自然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