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癡人妙語

陸禽見父親陸始提到葳蕤的婚事,當即長跪道:“爹爹、三叔父,孩兒有一事要稟——”

陸始問:“何事?”

陸禽先說了瑯琊王司馬奕遣他赴徐州慰問盧竦之事,陸始點頭道:“好,要得瑯琊王重用,必勤於王事。”

陸納道:“盧竦在太極殿騙術敗露、聲名狼藉,納兒應直諫瑯琊王要遠離此等妖人才是王友之責,莫要一味奉承,失了風骨。”

陸禽很不服氣,心道:“我一心想得瑯琊王倚重,你卻讓我犯顏直諫,這不是毀我前程嗎?盧道首又哪裏是什麽妖人!”趕緊道:“爹爹、三叔父,孩兒還有一重要的事要稟,是關於蕤妹的,蕤妹近一個月來常去瓦官寺與陳操之相會,以至謠言蜂起,評議甚惡。”

陸始濃眉一豎,沉聲道:“還有這等事!”

陸禽道:“此是孩兒親眼所見,那陳操之甚是張狂,似乎娶我陸氏女郎是確定無疑、輕而易舉之事。”

陸始壓制著怒氣,問陸納:“三弟,此事你知曉否?”

張文紈曾向陸納說過葳蕤去瓦官寺臨摹壁畫之事,陸納當時也未在意,後來聽聞在瓦官寺繪制壁畫的是顧愷之與陳操之,便向妻子張文紈問起,張文紈並未隱瞞,說道:“夫君,蕤兒在瓦官寺看陳、顧二人作畫又有何不可,我侄女張彤雲也是去的,又有仆從侍婢跟隨,夫君知道的,蕤兒喜愛遊玩,若把她悶在府中,會悶出病來的,夫君沒覺得蕤兒近來容色悅暢異於往日嗎?”陸納嘆息一聲,沒再說什麽——

聽兄長問起,陸納只好答道:“葳蕤去瓦官寺我亦知曉,瓦官寺大雄寶殿新繪壁畫,葳蕤是去臨摹壁畫的。”

陸禽道:“據孩兒所知,為瓦官寺繪制壁畫的就是顧愷之和陳操之。”

陸始冷“哼”一聲,對陸納道:“三弟,你不能太寵溺女兒,莫要鬧出玷辱門風的醜事!”

陸納漲紅了臉道:“二兄言重了,我陸納的女兒清清白白,絕不會鬧出什麽醜事!”

陸始知道這個三弟性子剛直倔強,對兒女卻又無比寵溺,長生去世後,只有葳蕤一個骨肉,更是疼愛至極,當下語重心長道:“我亦承認陳操之確實有才,但門第懸殊,葳蕤是絕不能嫁他的,百余年來我陸氏何曾有過次等士族的姻親!葳蕤若下嫁陳操之,那我陸氏將成為他人笑柄,族望也將大損,家祭日你我兄弟還有面目對先祖英靈否?”

陸納知道這事無法與兄長爭辯,低頭嘆息。

陸始道:“這樣吧,過兩日派人把蕤兒送回華亭墅舍,如此,謠言自然平息。”

葳蕤回華亭,張文紈少不了也要跟回去,陸納道:“二兄,我不願蕤兒離開我身邊,那陳操之不日將赴姑孰,陳操之既不在建康,蕤兒又何必回華亭。”

陸始點了點頭:“嗯,三弟以後也要嚴加管束,莫讓葳蕤再與陳操之相見了。”

陸納唯唯稱是。

……

這日傍晚,吳興太守謝安遣人回烏衣巷謝府,向謝萬呈上書帖,另有一信是給夫人劉澹的,謝萬展信閱覽,卻是兄長謝安讓他把三嫂劉澹和侄女謝道韞送去烏程,烏程是吳興郡治所,太守府就在烏程。

謝安夫人劉澹去年曾隨夫去了烏程,住不慣,就又回到建康。

謝萬微微一笑:“兄長思念老妻了。”當即持信去見嫂子劉澹。

謝夫人劉澹早就等著夫君的回信,謝安的信裏半字未提陳操之與謝道韞之事,只說讓劉澹帶著道韞去烏程與他相見,劉澹明白夫君的意思了,夫君也是不肯讓阿元和陳操之交往的,看來阿元嫁給陳操之是不可能了。

謝夫人劉澹命侍婢去把謝道韞喚來,說了近日將去烏程之事。

謝道韞俯首低眉,睫毛一閃,問:“三叔母是不是寫信給三叔父了?”

謝夫人劉澹觀察謝道韞的臉色,笑道:“瞞不過你,我確實寫了信給你三叔父,看來你三叔父認為你不適合留在建康——元子,沒辦法,我也幫不了你,最主要的是那陳操之傾心於陸氏女郎,不然的話,你與他情投意合,我必竭力成全,現在呢,當斷則斷吧。”

謝道韞神色如常,道:“三叔母誤會我了,我沒有要嫁給陳操之的意思,既然三叔父、三叔母都要我去烏程,那我就去吧,不過阿遏近日要回建康,待見過阿遏,侄女再與三叔母啟程可好?”

謝夫人劉澹道:“好,我知道我家元子是最有決斷的。”

謝道韞笑道:“三叔母莫要誇我,我會難為情的。”

謝夫人劉澹伸手來彈謝道韞臉頰,笑道:“會難為情嗎,彈一下看,臉皮薄不薄?”

謝道韞躲開,說道:“今日未敷粉,彈著會痛,明日塗抹得厚厚的任憑叔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