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不舍一人(第2/3頁)

謝萬麈尾一拂,徐徐問:“何以見得?”

謝道韞道:“燕將呂護攻洛陽甚急,河南太守戴施退居宛城,桓大司馬方遣庾希、鄧遐舟師三千救洛陽,洛陽能不能保尚不可知,卻議遷都,豈不是虛張聲勢!”

謝萬目露嘉許之意,點點頭,又問:“以阿元之見,朝廷當如何回復桓溫?”

謝道韞道:“升平三年,桓大司馬從荊州移鎮姑孰,姑孰距建康不足三百裏,舟師順江而下,一日可到,朝廷不無憂懼,所以雖明知遷都不妥,亦不便駁之,當此之際,莫若從之,但要聲明務必廓清河、洛,方可遷都。”

謝萬贊道:“阿元此議與朝中諸臣不謀而合!再問一句,若桓溫真能匡復中原、廓清河洛,則遷都否?”

謝道韞秀眉微蹙,思索片刻,說道:“桓溫無能為也,江左未寧,北伐無力,桓溫亦不願與苻氏、慕容氏硬拼,遷都之議必寢。”

謝萬默思良久,覺得侄女謝道韞對時局比他看得還清楚,識見高超少有人能及,不禁嘆道:“阿元,你若是男兒豈不是好!我謝家芝蘭玉樹,必光耀天下。”

謝道韞莞爾微笑,心裏卻想:“四叔父重男輕女,總認為女孩兒是要嫁人的,是外姓人。”

謝萬又道:“時下建康風議,把陳操之與我家阿遏並舉,把王獻之與顧愷之並舉,此四人並稱江左四秀,阿元以為那陳操之與阿遏相比,誰更超拔一些?”

謝道蘊道:“品評人物是四叔父之長,侄女何敢妄議。”

謝萬哈哈大笑,說道:“陳操之風評之佳,似乎更勝阿遏,就連侍中高茂琰都誇贊陳操之,前幾日陳操之去東安寺見支公,更得支公贊賞,此為逸少公所親見,陳操之還與王獻之在東安寺壁題字較量書法,據逸少公言,陳操之的左右手書法俱有新意,穎悟更勝王獻之,改日有暇,我要去東安寺看看那壁上的大字。”

謝道韞忙道:“叔父帶侄女一塊去吧。”

謝萬道:“東安寺遠,瓦官寺近,去瓦官寺吧。”

謝道韞愕然。

謝韶道:“父親這不是南轅北轍嗎!”

謝萬大笑,說道:“瓦官寺長老竺法汰請陳操之、顧愷之壁畫佛像,阿元若是想去看,明日就和你三叔母一起去瓦官寺隨喜,順便看看陳、顧二人畫技比你如何?”

謝道韞暗暗歡喜,應道:“好,明日侄女便陪三叔母一道去。”

謝道韞當即去見三叔母劉澹,說了四叔父要她去瓦官寺觀摩壁畫之事,謝安夫人劉澹微笑道:“元子你自去吧,扮你的祝英台去。”見謝道韞微露忸怩之態,又道:“要不就現在這模樣去,美極了。”

謝道韞道:“若我獨自去,那還是男裝,不然多有不便,叔母真的不去嗎?”

謝夫人劉澹道:“也罷,明日我陪你去,你不許扮男子。”

謝道韞笑應道:“是。”心裏想:“我還從未女裝與子重相見呢,有些難為情啊。”

……

二月二十六日辰時初刻,橫塘陸府的三輛牛車駛出轅門,有七、八個婢仆相隨,牛車上坐的是陸夫人張文紈和陸小娘子陸葳蕤,因為瓦官寺就在清溪門外,是以陸夫人也是輕車簡從。

陸夫人聽陸禽說直瀆山道館盧道首求子祈福、無有不驗,原本是抱了很大期望的,不料隨即得知盧竦是騙子,並無道術,已狼狽回徐州,這讓陸夫人大失所望,陸夫人現在對自己不育之事日夜憂心,暗悔早些年沒太在意,現在都已經三十五歲了,只怕悔之晚矣。

魏晉之際,疫病流行,人壽短促,所以陸夫人三十五歲就覺得已蒼老,深切體會到無後之悲哀,這幾日她心緒不佳,本不想走動,但不忍怫葳蕤的心意,而且看到陳操之與葳蕤甜蜜的樣子,她也覺得會快活一些,再說了,她與葳蕤都喜繪畫,親眼目睹陳操之、顧愷之壁畫佛像,是很樂意的事。

來至瓦官寺前,陸夫人與陸葳蕤下了車,進到佛寺,見大雄寶殿大門緊閉,心知陳操之就在裏面作畫,便讓板栗去交涉。

板栗對竺法汰的大弟子曇壹說明這是陸府女眷,要上大雄寶殿禮拜佛祖。

曇壹合什道:“好教陸府女善信得知,大雄寶殿正在壁畫佛像,要等四月初八佛誕日才對信眾開放,請女善信去其他佛殿隨喜。”

板栗幾次三番懇求,曇壹就是不允,板栗走回來氣忿忿地對陸夫人道:“夫人,這瓦官寺的和尚著實勢利,定是看我們今日沒有布施香火錢,就擺出這幅嘴臉!若是布施個五萬、十萬錢,包管殿門大開!”

陸夫人責備道:“板栗,不得在佛門出此不敬之語!”側頭看著陸葳蕤,笑道:“今日是忘了帶香火錢來,怎麽辦,不得其門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