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拯救陸夫人

盧竦被沸油燙傷,雙掌劇痛難忍,活蹦亂跳、甩手招風來削減痛苦,心裏卻是明白,這回出紕漏了,而且是在皇帝面前出了大紕漏,皇帝若是怪罪下來,他項上人頭難保——

盧竦頗有急智,這時若向皇帝認罪請求寬恕,就算瑯琊王會為他求情,能保住性命,那他從此再不有出頭之日,當即撲通跪下,面朝南方,叩頭如搗蒜,嘶聲道:“地官帝君恕罪——地官帝君恕罪——”

盧竦的四個弟子見變故驟起,嚇得面無人色,也跪下叩頭,跟著叫:“地官帝君恕罪。”

皇帝司馬丕在瑯琊王和內侍的攙扶下退坐到禦床上,手摸臉頰,火辣辣的痛,讓弟弟司馬奕幫他看看,有幾點紅斑,是油燙的,所幸只有三、四個小點,不算嚴重。

太極殿東堂大門外腳步鏗鏘,中領軍桓秘帶著一隊衛兵疾步奔來,見皇帝司馬丕安然無恙坐在禦床上,放下心來,高聲問:“陛下,出了何事?”

皇帝司馬丕今日可謂飽受驚嚇,先前盧竦說堂上有女鬼,這會又發狂一般蹦跳甩手,又跪下大叩其頭,莫非失心瘋乎?這時見桓秘帶兵上殿,心裏才安穩一些,說道:“桓將軍,這個盧祭酒發瘋了,拖他出去——”

這一拖出去就完了,分辯的機會都沒有,盧竦一邊朝南叩頭,一邊解釋道:“陛下,貧道並未失心瘋,貧道早起給三官帝君誦《三元品戒經》時,心有雜念,不盡虔誠,方才施法時,地官帝君便降罪懲戒,致貧道雙手燙傷,地官帝君恕罪——地官帝君恕罪——”

陳操之看著盧竦那副狼狽的樣子,撐在地上的雙手紅腫糜爛,十指表皮盡脫,心道:“這是對你裝神弄鬼的懲戒!那斬鬼出血的騙術,過兩日我命來震悄悄散布,說明其偽,也讓那些愚夫愚婦少受一些騙,皇帝司馬丕經此一事也會有所警醒吧。”

盧竦是瑯琊王司馬奕引薦給皇帝的,現在盧竦出醜,把皇帝都給燙傷了,司馬奕難辭其咎,自然要為盧竦開脫,跪稟道:“皇上,盧祭酒因侍奉地官帝君不虔誠,致有此厄,臣弟不察,貿然引薦,致皇上燙傷,請皇上降罪。”

司馬丕與司馬奕是同胞兄弟,關系親密,司馬丕自不會因這事怪罪司馬奕,摸了摸臉頰上辣辣的紅斑,說道:“阿齡,這與你何幹,這是盧竦侍奉三官帝君不誠——盧竦,把手舉起給朕看。”

先前皇帝稱呼盧竦為盧祭酒、盧仙師,這時就直呼盧竦了,殊無敬意。

盧竦轉過身,膝行而行,將一雙脫皮紅腫的手舉起來給皇帝司馬丕看,司馬丕只看了一眼,便皺眉道:“出去,出去,快出去,看著讓朕欲嘔。”

盧竦忍著疼痛和羞辱,草草收拾了一下器具,帶著四名弟子在桓秘的押送下倉惶出宮。

皇帝司馬丕見盧竦走了,看了看陳操之,搖頭道:“陳操之不會煉丹,盧竦更是浪得虛名,實在讓朕失望。”起身道:“朕神思昏倦,要回中齋歇息去。”

堂上眾人趕緊起身恭送禦駕,皇帝司馬丕獨向皇叔祖司馬昱施了一禮,帶了幾個內侍便走了。

司馬昱、司馬奕面面相覷,盧竦施法真如一場鬧劇,青銅鼎裏的油醋還在沸騰著,滿堂油煙,司馬昱趕緊命人撤去炭火,將青銅鼎擡走。

瑯琊王司馬奕覺得失了顏面,匆匆告辭而去。

會稽王司馬昱對皇帝司馬丕不理朝政專求長生不老仙丹頗感無奈,搖了搖頭,也不願再多說什麽,對陳操之道:“操之隨本王一道出宮吧?”

陳操之應道:“大王請。”與張憑、王彪之一道跟在司馬昱身後出了東堂,卻聽身後有人喚道:“錢唐陳公子,請稍待。”

陳操之止步回首,卻見侍中高崧快步上前,拱手道:“高某有話要與陳公子細談。”

司馬昱笑問:“高侍中也要與操之辯難嗎?”

高崧搖頭道:“非也,崧有事要向陳公子請教,邊走邊談吧。”

高崧耿直孤僻,崇尚儒學,對正始玄風頗為不滿,對清談名流每多譏笑,三年前謝安應桓溫之聘赴西府任職,建康名流在新亭為謝安送行,高崧便嘲諷道:“卿累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亦將如卿何?”意思是說謝安現在出山了,對天下蒼生也無甚裨益,無非虛名浮誇而已,謝安當時只是笑笑,並不反駁。

對陳操之來說,他是知道謝安乃東晉一朝挽狂瀾於既倒的第一等人物,而這個高崧對清談名士一概排斥明顯矯枉過正,真不知道高崧是怎麽升遷到侍中高位的,他陳操也是以玄學揚名的,高崧莫非要嘲弄他一番?

司馬昱便與王彪之、張憑先行,陳操之與高崧落在後面,陳操之拱手道:“高侍中有何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