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意外之喜

此時天已黃昏,晚霞從西面的明聖湖上空鋪展過來,絢麗如錦。

陳操之與嫂子丁幼微、還有宗之和潤兒端端正正跪坐在三樓小廳,陳操之將一幅畫軸捧在手裏,恭祝道:“嫂子,祝你生日快樂!”

丁幼微從沒聽過這樣的壽誕祝詞,有些心慌意亂,“啊”了一聲還禮道:“也祝小郎快樂。”

潤兒小嘴抿著一聲不吭、坐姿甚美,看著陳操之對著她說:“潤兒,祝你生日快樂!”也捧上一幅畫軸。

潤兒笑眯眯道:“醜叔也快樂——醜叔這是送給娘親和潤兒的禮物嗎,是醜叔的畫嗎?”

陳操之微笑道:“嫂子、潤兒,我在玉皇山不能給你們準備別的禮物,就畫了兩幅送你們。”

潤兒已經展開畫卷,剪水雙瞳一下子瞪大了,驚喜道:“啊,畫的是我——潤兒,好美。”又赧然補充道:“是說醜叔的畫好美。”

小嬋、青枝四婢都過去看畫,只見三尺畫卷上,一個垂髫女童手裏牽著一線紙鳶,是奔跑的姿勢,女童眉目如畫,神態宛然——

小嬋贊道:“畫得真像,把潤兒小娘子的美麗和可愛畫出來了。”

丁幼微挪膝來看,點頭道:“小郎畫技大有長進啊,神情畢肖。”

潤兒道:“娘親,醜叔送娘親的禮物呢,看看把娘親畫得怎麽樣了。”

不知為什麽,丁幼微有些怕展開這幅畫卷,便把畫軸遞給潤兒,笑道:“你打開看。”

潤兒徐徐展開畫卷,很快小嘴成“O”形,擡眼看看面前的娘親,又看看畫中人,驚嘆道:“醜叔把娘親畫得好美!”

小嬋、青枝、雨燕、阿秀一齊驚嘆,都說:“娘子好美!”

丁幼微臉色緋紅,又很好奇,不知小郎把她畫成什麽模樣,探身過去一看,畫上一個素衣女子跪坐在綠色茵褥上,身前一具龍身鳳形、金彩翠藻的箜篌,素衣女子眼似秋波、眉如遠山,臉與身子稍微左側著,正在彈奏箜篌,皓腕如玉映著金彩翠藻的箜篌、素色襦裙與碧綠的茵褥相映,用色絢麗且有質感,有一種沉靜之美——

丁幼微心裏“怦怦”跳,的確畫得很像,而且那種優雅溫婉的氣質表現出來了,自去年顧愷之來陳家塢之後,小郎的人物畫技法真是運用得嫻熟老練了,但讓丁幼微心“怦怦”的卻不是這些,而是畫中人左耳邊、脖頸上的那粒小痣,雖只是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那麽一點,但丁幼微卻知道那就是一粒痣,因為她左耳邊就有那麽一粒,攬鏡前後照映可以清晰地看到,現在,小郎卻把她這個小痣都畫上去了,這固然是一個畫師應有的觀察能力,但丁幼微還是覺得有些羞澀——

陳操之微笑問:“嫂子,我畫得還好吧?”

小郎的眼神幽深沉靜,看著就讓人安心,丁幼微含笑道:“好,嫂子很歡喜。”

來圭妻子趙氏上來說水引餅熟了,請少主母、小郎君諸人去食用。

陳操之與冉盛吃了幾碗水引餅,便步行回玉皇山,丁幼微帶著兩個孩兒送到大門口。

半圓的月亮已經升起,不須燈籠,道路朗朗可見,在要轉彎時陳操之回頭望,嫂子牽著宗之和潤兒還站在大門邊,想著以前母親都是這樣送他或者等著他歸來,不禁心頭一痛——

……

賈弼之與祠部、吏部官員一行十六人還要赴其他州縣為盧氏、鄭氏頒賜官田,四月十五日便離開了錢唐,陳操之與陳尚到驛亭相送,賈弼之對謝道韞之事半字未提。

王劭則繼續留下審案,魯氏冒注士籍案去年就已鞠審過,除了魯氏與褚氏之間的往來關系被刻意遮掩之外,其余案情都很清楚,褚儉早已派人恐嚇過魯氏的幾個知情人物,說魯氏若敢胡亂攀扯就將被貶入丹書隸籍,隸戶來源於俘虜和罪犯,戶籍用赤紙,就是所謂的丹書隸戶,最為卑賤,若被貶入隸籍,那真淒慘至極了,魯氏自然不敢多說什麽,而且把褚氏拖下泥潭對他們毫無益處,而褚氏不倒,以後還可以關照魯氏一些,對於這點,魯氏族人還是明白的,所以王劭的屬官傳審他們時,都絕口不提冒注士籍與褚氏有任何關系——

但魯氏民憤頗大,不斷有其他農戶前來控訴,欺男霸女、奪人田產,很多惡行其實是褚氏指使魯氏幹的,而侵占的田產大多歸褚氏,魯氏撐不住了,若把這些惡行全部攬下,那魯氏真要被貶入隸籍了,所以終於招供冒注士籍是因為有褚氏支持,前兩次檢籍都順利地避過了,而褚氏通過魯氏侵占的田產竟達一百頃之多,褚氏本身有一百五十頃左右的田產,加上近十年來兼並的這百多頃,褚氏已是錢唐首富,田產勝過了錢唐士族中排名第一的全氏——

褚儉見事情敗露,使出了他最後的殺手鐧,就是送給陳氏的那二十頃地,四月二十一,褚儉夤夜來見王劭,誣稱外唐陳氏也與魯氏勾結,陳操之的從兄陳流就與魯主簿關系密切,去年秋陳流因妻子與魯主簿有奸情,陳流殺死了魯主簿,隨後自盡身亡,這在錢唐是盡人皆知的事,錢唐陳氏與魯氏之間的關系糾纏不清,而且這次陳氏還借魯氏冒注士籍之案來要挾褚氏,逼近褚氏割讓二十頃良田於陳氏,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若王劭一力要嚴究此案,那麽錢唐陳氏也難逃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