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八章 杏花如夢(第2/4頁)

因為去年那次皇長孫在東嶽廟遇險,所以這次明顯加強了警戒,廠衛和巡捕房的人遍布東嶽廟內外,這想必是鐘太監安排的,鐘太監現在權勢見漲。

走到後殿,廊邊閃出一個大漢向張原叉手唱喏,卻是客光先,右臉頰上有一道醒目的傷痕,張原遣開其他人與客光先一番問答之後,才知客光先參加了薩爾滸之戰,受了輕傷,穆敬巖受傷更重,中了兩箭,所幸並非致命要害——

張原驚道:“穆叔昨日派了人來報信,只說升任千總,未提及受傷之事。”

客光先道:“那想必是痊愈了。”

客光先不善言辭,不會主動說什麽,都是張原問他答,神情極是恭敬,張原對遼東戰局的準確預測讓他折服——

張原忽然想起一事,問:“我曾看戰報得知東路軍擊傷了奴爾哈赤之子洪台吉,不知確否?”

客光先道:“洪台吉遭火器擊傷,傷在面門,瞎了一只眼。”

張原面露微笑:“好極,好極。”

洪台吉就是皇太極,皇太極雖然沒有死,但瞎了一只眼,從此儀容不整,以後想要接掌奴爾哈赤的權力也難,代善、阿敏、莽古爾泰這些人都不會服他,奴爾哈赤靠兒子、女婿統領八旗軍征戰天下,一旦身死,這些子婿爭權必慘烈——

魏忠賢從後殿走了出來,見張原在和客光先說話,忙施禮道:“張先生,哥兒等張先生多時了。”

客光先退到一邊,張原跟著魏忠賢進後殿,後殿閑人免進,連道士都被清出了,張原進到帝妃行宮,見鐘太監、魏朝兩個內官立在一邊,皇長孫朱由校在擲金錢玩耍,走到近前,才看到客印月跪在帝妃像前默禱,臀部抵著腳跟,上身微弓,腰背繃起,宮裙包裹的葫蘆狀體形引人綺思,但鐘太監幾個並不多看,顯然沒什麽感覺——

“張先生,廣東臨近南海,極是遙遠,真羨慕張先生,可以到南海看大鯨。”

虛歲十四的朱由校身量比前兩年沒長高多少,依舊單薄,但氣色不錯,少年心性不甘約束,對張先生天南地北的走是真心羨慕。

張原含笑道:“此去嶺南並非遊山玩水,乃是為國選拔人才。”

魏忠賢道:“張先生,嶺南是蠻瘴之地,張先生為何要去那地方!”魏忠賢顯得很為張原著想,也許是真心的,因為太子和皇長孫禮敬張原。

張原笑道:“在唐宋之前,嶺南是蠻瘴貶謫之地,但自我大明開國兩百年來,廣州是萬商雲集,富庶產豪奢擬於蘇杭,更有諸多西洋番邦人士,奇珍異寶、奇俗奇情,皆前所未見。”

皇長孫朱由校聽張原這麽說,不勝向往。

張原與朱由校說話時,客印月立在一邊含笑注視,待張原告辭要走時,她卻捧出一個漆盤,盤上是十數個甘露餅,朱由校道:“張先生,這是嬤嬤親手做的甘露餅,送給張先生品嘗。”

張原心中一動,去年那個大雨天在文華殿的荒唐一幕倏上心頭,面上不動聲色,說道:“多謝客嬤嬤,客嬤嬤珍重——殿下珍重,努力學習,愛惜身體。”

……

兩條白篷船一前一後離開朝陽門碼頭,五月的大運河水量充沛,張原坐在篷窗下,將那十來個甘露餅都丟到了水裏,小鴻漸看到了,過來問:“爹爹在做什麽?”

張原道:“喂魚。”

小鴻漸道:“張鴻漸也要喂。”

小鴻漸說到自己不說“我”,都是說“張鴻漸”要怎樣怎樣。

商景徽從鄰艙過來,脆聲道:“張鴻漸,不許爬船窗。”

十二歲的商景徽已經亭亭玉立,眉目與商澹然有四、五分相似,稍微清瘦一些,走過來拉著小鴻漸的手,立在張原身邊看船窗外汩汩的運河水,不時側頭看看張原,說道:“姑父,你很愉快嗎。”

張原點頭笑道:“是,心情愉悅。”

商景徽問:“是因為要回江南了嗎?”

張原道:“是啊,思念雙親,想念家鄉的小橋流水了,白馬山的花木欣欣向榮否?”

商景徽抿唇輕笑,說道:“我看姑父很有隱逸之氣,不甚熱衷仕途,那姑父又為何要千裏迢迢進京赴考,一直待在紹興豈不是好?”

張原笑道:“先要揚名然後歸隱,不然不甘心。”

商景徽格格的笑,又道:“姑父現在也歸隱不得,這次回紹興也待不了幾日吧——姑父你帶我去廣州吧,我要從廣州坐海船去福建看望爹娘和阿姐。”

張原道:“這可不行,日程很緊,我去廣州要兼道而行,不然趕不及。”

商景徽道:“我給姑父當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