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九章 筆談與手談(第2/2頁)

仲夏夜雨,兩個人在油燈下以筆交談良久,恍惚之間張原忽然有了一種這樣的感覺:他與這位朝鮮公主是在騰訊QQ上打字長談,嗯,在QQ上遇到一位公主也並非沒有可能對吧,他本可以口述不需筆談,但那樣好比他可以語音而對面的朝鮮公主只能靠打字,這種不對等會妨礙交流,所以張原也一直在紙上寫著寫著——

這樣一想,張原不自禁地臉露微笑,八股、科舉、交友、婚戀、為官、出使,他簡直都忘了自己還有四百年後的靈魂融入,他已成了徹頭徹尾的晚明士人,很多往事前塵都已淡忘,整日就想著做拯救末世的超人,世人皆醉我獨醒,很辛苦啊!

十六歲的貞明公主含羞看著張原,張原的目光悠遠深邃、笑意神秘含謔,似乎居心叵測又讓她有些著迷,這個篤定從容又親善的青年男子似有力挽狂瀾的能力,她此前從未有深夜與他人燈下筆談的經歷,即便是舅父金處士,她也只是聽著,並不輕易以筆墨表露自己的想法,她發覺生活中絕大多數時候聽著就行,所思所想是埋藏在心底的,她忘了怎麽與人交流,有時她覺得自己失語並不是一種病——

張原回過神來,正對少女清澈羞澀的目光,低頭看筆談的紙,上面寫著:“張天使何故發笑?”

張原寫道:“我相信殿下的失語之疾會痊愈。”

貞明公主鞠躬表示感謝,見夜已深,有些局促不安,起身去給具喜善搭脈——

張原跟過去問:“具姑娘傷勢如何?”

貞明公主示意沒有大礙,但要靜養,張原就命馬闊齊和舍巴將竹榻和具喜善一並擡到小貞和具喜善住的房間去。

……

翌日上午,綾陽君李倧與柳東溟又來拜會張原和阮大鋮,柳東溟道:“在下已上疏敝國大王,請求征凋平山都護府的兵馬護衛上國使團赴王京,我王定會恩準,請天使在此暫候幾日。”

綾陽君李倧說他已傳書平山節度使李貴,李貴的一千兩百名精兵健卒會在明日傍晚前趕到。

又敘談了一會,柳東溟正準備起身告辭,卻聽張原道:“久聞綾陽君殿下乃奕道高手,在下想向綾陽君殿下請教。”

李倧眼睛一亮,口裏謙遜道:“不敢不敢,在下棋藝低微,如何敢在天使面前獻醜。”

柳東溟當然知道綾陽君李倧愛好圍棋,大明使團在黃海道還要滯留幾日,讓李倧與張原下下棋也好,便道:“大王都曾贊嘆綾陽君殿下的棋藝,殿下可以和張修撰手談一番,好教殿下得知,張修撰有過耳不忘之能,蒙目棋天下無敵,這都是我在北京聽到的關於張修撰的美談。”

張原微笑道:“傳言而已。”

李倧與張原對弈時,柳東溟因為不懂圍棋,在一旁坐了一會便向張原告辭,但阮大鋮一直在邊上興致勃勃觀戰,李倧本想與張原談論一些事情,但看張原只專心下棋,想必阮大鋮對張原之所謀並不知情,所以張原避免在阮大鋮面前與他談論除逆反正之事——

張原一向落子迅捷,這次卻下得極慢,李倧落子也極為謹慎,半個多時辰棋盤上才布下疏疏三十余子,阮大鋮終於不耐煩了,到館舍的後園賞花去了。

阮大鋮剛走,張原就將手中拈著的一枚黑子放回棋盒,不動聲色道:“在確保能抓到奴酋使者納蘭巴克什之前,我不能把所謀之事告知使團的其他人,殿下可明白我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李倧肅然道:“張大人於敝邦之恩,正如壬辰倭亂時的楊經略。”

楊經略就是楊鎬,楊鎬在因率兵援朝時遭遇蔚山之敗被言官彈劾罷官,但在朝鮮,楊鎬聲譽極隆,十年前還有朝鮮使臣在北京募求楊鎬的塑像運回漢城宣武祠祭祀——

張原微笑道:“在下如何比得楊經略,現在還只是空談而已。”

李倧之所以與金處士以及小北派、西人黨暗中交好,除了不滿光海君的所作所為,自然也是有其野心的,他是想當朝鮮國王,得知大明冊封世子李祬的使臣即將到來,李倧很著急,一旦世子確定,以他的勢力想再動搖光海君的地位就很難了,所以與金處士等人商議後,決定試探張原對朝鮮政局的態度,只是試探而已,卻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但張原冒險幫助他們求的是什麽,這個必須搞清楚,金銀珠寶、財帛美女,張原盡可獅子大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