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七章 詩與血(第2/2頁)

張原看著廖千戶肥大的身軀,問:“女真人來犯,廖千戶覺得你那些忙著經商的軍士敢戰?能戰?”

廖千戶臉一沉,若非張原是六品清貴詞林官,廖千戶都要勃然大怒發作了,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你張修撰難道是站在女真人一方說話的嗎,說道:“張大人,卑職手下的軍士練兵之暇,或許有極少數人經商謀利,但大多數是忠君報國敢戰能戰的,山海關是京師的屏障,而我們廣寧衛又是山海關的屏障,我等若不敢戰,哪有京師的安寧。”心道:“你這書生除了讀八股,還能知道些什麽!”武將地位是低,但武將也看不起文官,當面頂撞不敢,腹誹總可以吧。

張原笑笑,點頭道:“敢戰便好,我等京官正有賴於廖千戶這樣的邊陲將士保護。”

張原只是一個過路的使臣,不是巡按遼東的禦史,沒有權力指責廖千戶這樣的邊將,可氣的是象廖千戶這樣的人還自信滿滿,說起話來豪言壯語,根本沒把奴爾哈赤放在眼裏,簡直求戰心切,巴不得奴爾哈赤挑釁,他們好踏平赫圖阿拉、擄掠女真人的牛羊和婦女——

四月十三,張原一行來到廣寧城,遼東巡撫、總兵、都指揮使司和廣寧鎮守太監的行轅都設在此,這是遼東大城,城墻高闊,馬步軍士兩萬余人,設有屯田、糧儲、馬市,可以說廣寧城是遼東的軍事政治中心——

雖然柳東溟急著要在五月初八之前趕到王京,但張原還是在廣寧待了兩天,分別拜訪總兵張承胤、都指揮使韓原善、鎮守太監魯淮,遼東巡撫李維翰月初去了撫順,張原未能見到,但就張承胤、韓原善這兩位高級將領給張原的印象是極其失望,張承胤、韓原善是與女真人直接接觸的邊將,也對奴爾哈赤持藐視態度,認為不足為慮,張承胤說他手下有一萬五千精兵,配備有大炮兩百門、小炮兩千門、鳥銃五千支,火力兇猛,建州奴酋敢來犯,那是自尋敗亡——

張承胤對張原很是禮遇,見張原對邊備感興趣,特意領著張原去校場觀看他的軍士操練,命軍士試射鳥銃讓張狀元觀賞,五十支鳥銃齊射,不料當場就炸了四支,其中兩個槍手輕傷,另兩個軍士一個炸瞎一只眼、一個右手手指炸沒了,留下終身傷殘——

張承胤大為尷尬,說道:“這鳥銃打制不甚精良,經常炸膛,兵部還經常克扣軍餉,致使軍心不振,張修撰出使歸來還京後,還望多向吳閣老、兵部魏侍郎進言,遼東軍餉不能拖欠,這槍炮火器還得打制精良一些才好。”

張原知道大明軍中火器雖多,但威力不強、可靠性低,可這些都還不是致命弱點,最致命的是明軍將領普遍驕傲自大、輕視女真人,不踏踏實實練兵、不整治軍備,一旦被女真人擊敗,又畏敵如虎,從狂妄到卑怯轉換得極快——

張原道:“兵部有新打造的燧發槍,張總兵可向兵部申請更換。”又問:“當前遼東全鎮可用之兵有多少?奴爾哈赤又有多少能戰之士?”

張承胤道:“遼東全鎮有兵六萬余,奴爾哈赤最多不過五萬兵馬吧。”

張原心道:“連朝鮮人都知道奴爾哈赤僅長甲騎兵就將近四萬,你這遼東總兵卻蒙昧無知。”問:“遼東這六萬軍士都能戰否?”

張承胤遲疑了一下,答道:“大約有一半能戰,其余三萬都散在各城堡、驛站服役,有這些兵防備奴酋盡夠了,若奴酋敢向我遼東用兵,兵部可立即從其他邊鎮調兵增援,我亦可就地募兵,兵員方面女真人如何敢與我大明比,唾一口唾沫也淹那老奴了,哈哈,張修撰,小將是粗人,言語粗鄙莫怪。”

張原苦笑,明年就是張承胤的死期,撫順失陷後,張承胤領兵一萬前往相救,在金石台界被代善、皇太極擊敗,張承胤戰死,全軍覆沒,據傳後金在此役只折了兩個小卒,這樣一邊倒的屠殺簡直不可思議!

張承胤雖然年近五旬,但長年習武,矯健壯實,對張原很友好,張原看著張承胤的笑容,心裏嘆道:“本家,我該如何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