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四章 雄辯與強記(第2/2頁)

朱由校見張原鎮定自若,他也安下心來,應道:“張先生說得極是,一字不差,就好比當日進講場景重現一般。”

張原又問:“鐘公公和小高公公呢?”

鐘太監贊道:“張修撰好記性,雜家當日就是這麽說的。”

小高當然也給張原作證說張原說得沒錯了。

張原又講第二條離經叛道語,這樣一條條講下來,朱常洛對照著周延儒的帖子看,張原把周延儒記下的那些話都嵌進去了,但聯系前言後語,就與周延儒要彈劾張原的那些意思迥異了,張原最多也就是與王陽明弟子王艮創立的泰州學派的思想有些相近,與歪理邪說那是毫不沾邊,其實張原還是對自己的原話略有些改動的,但沒有錄音機,周延儒就是當時站在旁邊聽也無法指證他,有皇長孫、鐘太監父子給他作證呢。

待張原辯駁到第十七條,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現在皇太子已經不是懷疑張原有沒有離經叛道語,而是震驚於張原的強記,鐘太監很合適地在太子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千歲爺,張修撰為童生時就以過耳成誦名揚江南。”

朱常洛問:“為什麽是過耳成誦?”

鐘太監答道:“張原幼時患有眼疾,不能過度用目力,四書五經都是請人讀給他聽,甚是刻苦,終於磨練成過目成誦的本事。”

朱常洛嘆道:“少有的奇才啊。”

鐘太監道:“忠孝仁義,人品亦佳。”

朱常洛點點頭,對口若懸河的張原道:“張修撰不必再自辯,周侍講是誤會你了。”

周延儒知道自己這次彈劾張原已完全失敗,姚宗文說得一點不錯,張原狡猾無比啊,而且也的確有過人之能,強記且不說,這份鎮定就人所難及,而且,皇長孫和那兩個太監明顯偏袒張原,張原怎麽說他們都點頭附和,這讓他如何辯駁,看來他這次彈劾張原還是太輕率了,對張原的狡猾估計不足,現在處境很不妙——

周延儒當即向皇太子跪下道:“太子殿下,小臣愚昧,聽得片言只語未加詳察,只憑一腔忠心就錯怪張修撰,小臣甘受太子殿下責罰。”

朱常洛見周延儒言語誠懇,也只以為周延儒是誤會了張原,讓鐘本華把周延儒攙起,說道:“周侍講不須自責,你與張修撰同為東宮講官,都為教導我兒殫精竭慮,都是一片忠心,兩位莫要因此事生了隔閡,以後還要共同教育好我兒由校。”

張原當即表態:“周侍講既已承認是誤會了下官,下官如何還敢有怨言,以後下官有什麽做得不妥之處,還望周侍講照樣指出來,下官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這話聽得真別扭啊,周延儒卻只得忍了,還要向張原道歉,他必須這麽做,為的是保住東宮講官這個位子,也力圖挽回皇長孫對他的印象。

朱常洛道:“今日之事幾位莫要外傳,免得流言說我東宮講官不和睦。”

錢龍錫、孫承宗、周延儒、張原一起躬身道:“遵命。”

朱常洛又道:“誤會已解,那就今日照常進講吧。”讓鐘本華陪著周延儒去主敬殿給朱由校上課,待周延儒走後,朱常洛又安慰、誇贊了張原幾句,讓內侍送孫承宗和張原出宮,他這邊由錢龍錫開講《易經》。

巳時末刻,張原與孫承宗出了東華門,張原長舒了一口氣,對孫承宗道:“多虧孫大人事先提醒,下官是一身冷汗哪。”

孫承宗黑臉在烈日下放光,摸了摸胡子,笑道:“張修撰的自辯精彩之至,讓我大開眼界。”

張原道:“慚愧,說得口幹舌燥,才勉強過關——下官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是人情世故不通達,還是處事不圓滑,總有人跳出來非難我,讓我防不勝防,很是煩惱。”

孫承宗道:“朝中黨爭紛亂,私心雜念者多,朝政日壞、饑荒四起、軍備不修、邊虜猖獗,這些事卻少有人關注,我知張修撰是不甘庸庸碌碌只謀自己高官富貴的,時下是想要做點事就遭人忌,但張修撰也清楚,有敵就有友,所以不要太在意一些無端彈劾之語。”

張原道:“孫大人指教得是。”心想:“不知周延儒還怎麽教那皇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