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六章 暴死(第2/3頁)

提牢廳的燈火陰森森的,邊上的吏役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半晌,胡士相道:“傳老成的仵作來驗屍,今日在場的吏役一個不許離開。”一面急命差役去請刑部尚書李鋕到來。

戌時末,李鋕趕到刑部,這時兩名仵作也已完成了屍檢,犯人張差並非中毒,而是由於脾臟破裂而死。

李鋕盯著胡士相,冷笑道:“胡郎中,你打死了案犯,卻把老夫叫來為你承擔罪責是嗎!”

胡士相急得臉色紫漲,說道:“李尚書,下官並未對案犯用重刑,戴枷不過兩刻時,犯人突然就死了,實在是蹊蹺啊。”

李鋕也是浙黨人物,搖著頭道:“鄭國泰急著自辯,你們又急著提審案犯,現在沒法收拾了,一敗塗地啊。”

胡士相道:“下官再糊塗,也不會打殺這犯人啊,這犯人死得實在離奇!”

李鋕嘆道:“可現在人已經死了,你怎麽向皇帝和百官交待!”

胡士相心火上騰,唇幹舌燥,問那兩個仵作:“犯人好端端的如何會脾臟破裂而死?”

其中一個年老的仵作道:“回大人的話,這犯人應該是早就有暗傷,這時才發作起來。”

另一個稍年輕一些的仵作道:“小人聽聞松江一帶有打行高手,他們打人或胸腹腰背,能讓被打者三月後或者半年後傷病發作而死,這個犯人或許就被人這麽打過,現在戴重枷身體難以承受就發作起來了,神仙也救他不得。”

李鋕、胡士相、鄒紹光三人面面相覷,若這個仵作所言不虛,那他們這次是完全踏入了對手處心積慮、精心布置的圈套,而且已深陷其中,無法辯解、無法掙脫,只能任人擺布了。

六月暑夜,胡士相、鄒紹光兩身冷汗。

……

案犯張差暴死,這事瞞不住,也不能瞞,消息傳出,眾官大嘩,紛紛譴責胡士相和鄒紹光,京中輿論普遍認為是劉廷元、胡士相和鄭氏一黨妄圖掩蓋真相,所以先是要把犯人當作瘋癲來處置,不成,又幹脆就害死犯人,這樣死無對證,就不怕牽扯出幕後主使了,當然,也有人認為劉廷元、胡士相等人不會這麽愚蠢,自己審案自己害死犯人,這也太明目張膽了,或許另有隱情,但話又說回來,犯人確實死在胡士相等人提牢審問之時,或許胡士相他們氣急敗壞,一時糊塗做出了蠢事,這誰又說得清呢?

宮外輿論嘩然,深宮自然也受影響,都察院右都禦史張問達上疏要求萬歷皇帝讓內官龐保、劉成到刑部拷訊,現在主犯張差已死,只有從張差招供出的薊州人李萬倉、李自強和龐保、劉成這四人身上繼續追查,二李即將押解至京,龐保和劉成在鄭貴妃面前哀求保命——

鄭貴妃自梃擊案發生後一直不動聲色很是鎮定,只有一次在萬歷皇帝面前提到一句說這梃擊案與三年前錦衣衛百戶王曰乾誣告她指使妖人詛咒東宮如出一轍,萬歷皇帝安慰道:“朕是知道你的,讓他們鬧去,朕只不理會。”

鄭貴妃今年五十一歲,年輕時再怎麽美貌此時也衰殘了,但萬歷皇帝對她寵眷不衰,可見鄭貴妃是很有魅力和手段的,但鄭國泰上疏自辯引得群臣攻訐,案犯張差又突然暴亡,外官們要求龐保、劉成出宮受審的呼聲高漲,鄭貴妃終於坐不住了,六月初四這日上午,鄭貴妃到啟祥宮向萬歷皇帝哭訴,自梃擊案發生以來,萬歷皇帝也承受著外廷大臣強大的壓力,這時見鄭貴妃拜在他膝下哭訴,便道:“阿秀,你當面向哥兒解釋此事,只要哥兒向廷臣表示此事與你無關,那朕自當了結此案。”即命身邊太監去慈慶宮傳太子來此見駕。

太子朱常洛接到啟祥宮內官傳的萬歷皇帝口諭,當即更換衣冠準備去拜見父皇,王安隨侍,朱常洛悄聲問:“王伴伴,父皇此時召見我作甚?”

王安對外廷梃擊案的事態發展是了如指掌,心知鄭貴妃終於不能裝作若無其事了,這必是鄭貴妃在皇帝面前哭訴自辯,皇帝要太子前去讓二人當面解釋清楚——

朱常洛聽了王安的分析,點點頭,卻又問:“若鄭妃向我解釋,我該如何應答?”

王安道:“千歲爺可還記得當年講官劉先生勸慰千歲爺的話?”

朱常洛略一思索,點頭道:“我明白了。”便與王安跟著那位傳皇帝口諭的內官前往啟祥宮。

王安說的那位講官劉先生是指時任詹士府右中允的江西人劉曰寧,當時朱常洛尚未被冊封為太子,在眾官一再敦促下,萬歷皇帝同意年已十三歲的朱常洛出閣讀書,劉曰寧就是講官之一,因為皇帝對皇長子出閣讀書不重視,宮中給講官們的待遇也很差,本來進講完畢,是要賞賜酒飯的,而且時不時還有賞賜,但給皇長子講學,講官們還得自帶飯盒,其他按例應該有的銀幣、筆墨、節錢賞賜一概沒有,堂堂皇長子講官竟然不如鄉村塾師的待遇,對此,皇長子朱常洛感到很慚愧,少年人正是最要顏面的時候,不免流露怨言,劉曰寧在旁安慰,希望皇長子依於仁孝,朱常洛很聰明,也明白自己的處境,這些年如履薄冰能平安走過來,正是他平日曲意孝順父皇的緣故,所以這時聽王安提起那位已故的劉講官,朱常洛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