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〇章 疑雲(第2/3頁)

三年前在杭州城甬金門外的織造署,鐘太監就曾挽著張原的手送張原上車,那時是鐘太監示恩邀名,是上位者的愛才和雅量,然而時過境遷,現在的張原非復當年的小童生,而是名滿天下的新科狀元,鐘太監結交張原已經有點高攀了,讓鐘太監滿意的是:張原依舊很看重與他的交情,雖然狀元及第,但神色一如從前謙和,沒有一絲驕矜之色,這真是大器之人啊——

酒席設在側院小廳,一張黃花梨木的食案,兩個蒲團,食案上一壺禦酒,幾樣江南風味的精潔小菜,小廳長窗外就是盛開的海棠,午後陽光濃烈,映著盛開的海棠,滿眼都是嬌艷和嫩紅,如無數少女的唇——

風雅太監鐘本華在右邊蒲團上跪坐著,說道:“雜家知道張翰林已用過午飯,現在隨便吃點,雜家有事要向張翰林請教。”

張原道:“一直想過來向鐘公公致謝,卻不得空,年前山東賑災的詔旨若無公公從中出力肯定就沒有那麽快下來,公公此舉,活人無數啊,外人不知公公仁義,張原卻是悉知。”

鐘太監聽張原這麽說,笑得合不攏嘴,山東賑災旨意的下達,他的確從中出了力,但這種事沒法向人宣揚,做了好事不能揚名那是很痛苦的,現在聽張原贊他,真是心花怒放,謙虛道:“雜家一燒冷灶的也出不了什麽大力,只向盧相說了幾句話而已。”宮中稱司禮監掌印太監為內相,內閣首輔是外相。

張原道:“有些人在其位不謀其政,公公且沉住氣,早晚有謀其政之時。”

鐘太監道:“雜家倒是沉得住氣,只是宮中明爭暗鬥,雜家當下只求平安。”忽問:“聽說鄭國舅之子羽林衛千戶鄭養性與張翰林有交情?”

小廳中只有張原和鐘太監兩個人,兩個侍婢站在廊墀外,來福和汪大錘立在院中,午後時光很安靜——

張原笑道:“我初入京,與他鄭氏有什麽交情,傳臚大典那日,鄭養性到我內兄宅第拜訪我,說要送我一座四合院,鐘公公你說,那房子我要得嗎,當然是一口回絕了。”

鐘太監笑了起來,放心了,直言道:“雜家今日要向張翰林請教的是,近來京中傳言,鄭國舅父子與鄭貴妃將謀害東宮,東宮侍從人人自危啊,你想若東宮有什麽不測,那福王豈不就是儲君了,這該如何應對?”

張原眉頭一皺,“梃擊案”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晚明三大案他記得很清楚,梃擊案是發生在萬歷四十三年,也就是去年就應該發生了,難道歷史已經悄然改變,梃擊案延後,風雲際會,專等我張原來參與?

向鐘太監旁敲側擊,果然此前只發生了妖書案並沒有梃擊案,張原暗暗點頭,說道:“公公勿慮,皇帝雖然不喜東宮,但卻容不得這等事,公公朝夕勤謹留意,提醒東宮出入門戶要小心就是了。”

鐘太監道:“雜家曉得,小爺現在也很謹慎,不是萬歲爺召見,小爺都是待在慈慶宮中深居簡出。”見張爺在蹙眉沉思,問:“張翰林想到了些什麽?”

張原在思索晚明史上那樁梃擊案的前因後果,總覺得不可思議,那個持棒闖進慈慶宮要打殺太子朱常洛的人,到底是不是鄭貴妃和鄭國泰父子指使的?若是鄭氏指使的,那鄭氏也太愚蠢了,指使那麽個瘋瘋傻傻的人冒冒失失闖進來就能打死朱常洛?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哪裏去了,兇悍勇武的江洋大盜哪裏去了,怎麽不找兩個來刺殺太子?

想到這裏,張原自嘲一笑,這可不是武俠小說啊,聽鐘太監問他想什麽,他當然不能告訴鐘太監梃擊案將發生的事,轉換話題道:“我在想客嬤嬤那個弟弟,真的是保定府的農夫?”

鐘太監不明白張原怎麽突然說起客光先,答道:“當然是農夫,客嬤嬤的丈夫候二也是農夫,都是務農的。”

張原問:“侯二何在?”

鐘太監道:“死了,客印月入宮的第二年其夫侯二就死了,皇宮找乳娘要丈夫孩子俱全的,不然不要,那侯二如果早死一年,客印月就不能進宮了,也正因為侯二死了,所以客印月才在宮中一直待著,哥兒也依戀她,不然早已遣送出宮回保定。”

張原心道:“這還真是巧啊。”說道:“我看客嬤嬤的弟弟形貌不凡,以後或許能出人頭地。”

鐘太監笑道:“能得到狀元公誇獎她弟弟,客印月定然大喜——張公子也懂相人冰鑒之術?”

張原笑道:“略懂,略懂,不過公公可用我這話去討客嬤嬤歡喜。”問:“公公今與客嬤嬤對食否?”

鐘太監略顯尷尬道:“君子不奪人所好嘛,魏朝與雜家關系不錯,再說了,魏朝比雜家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