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九章 我輩豈是蓬蒿人(第2/3頁)

有十個大嗓門的禮部書吏唱榜,從最末一名唱起:“第三百四十四名,浙江金華府衢縣舉子方應祥。”

便有人叫著“金華府的方應祥高中了。”聲音一路傳遞出去,遠在一裏開外的張原等人都聽到了。

張岱笑道:“何須擠到近前去,這不也聽得清清楚楚。”

阮大鋮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

唱榜時又傳遞過來了——“松江府的孫際可高中了,倒數第二名。”

翰社諸人大喜,紛紛向一人祝賀,這人便是孫際可,是翰社社員,連同第五名的洪承疇,翰社已有兩人榜上有名。

隨後十余名中式者張原等人都不熟悉,都是北卷舉子,到了第三百二十五名,傳遞過來的名字是“紹興府張聯芳高中了——”

張聯芳雖然一直在說著笑話,似乎很悠閑放達,陡聽到這一聲,手中把玩的玉如意“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卻沒折斷——

在眾人的恭喜聲中,張聯芳仰天大笑,一腳踩在那柄玉如意上,玉如意斷為數截,斷裂的聲音甚是清脆——

張聯芳大聲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徑自帶著兩個仆從回去了,縱酒狂歌可想而知,至於兩個侄子中沒中,那是侄子們的事,他張聯芳今生今世結束科舉苦旅了,豈能不暢快豪飲縱情聲色一番?

隨著唱榜公布的名字越來越多,廣場上人群的情緒逐漸開始焦躁起來,還沒報到自己的名啊,難道老子又要懷才不遇,所以也沒心情給別人傳遞唱榜了,鬧哄哄、亂糟糟往前擠,要搶著看榜,而那些擠在前幾排的考生和仆從又是使勁在搶先報榜,所以遠在一裏外的張原他們就聽不到書吏唱榜,只聽得各種隱約、破碎的名字滿天飛舞,細辨卻又聽不清——

……

就在提調官等人護送黃綢彩亭去禮部之後,徐光啟也策馬出了貢院大門,他是奉吳閣老之命去五城兵馬司要求立即追捕宛平縣三等生員卓笑生,內城九門要嚴查一個年約四十歲左右、個頭中等、白面微須的男子出城——

此時貢院大門外的人群已散,空蕩蕩好一片白地,二月二十七的四更天,一彎殘月掛在天際,星月光芒淡淡,道路微茫可辨,京城大路寬敞,暗夜中亦可策馬小跑,到了西長安街,徐光啟並沒有向西去五城兵馬司,而是一路向北轉折來到東四牌樓,找到商周祚的四合院,剛下馬還沒上前敲門,那金柱大門就向裏打開了,門內燈光瀉了一地,一個老頭的聲音歡天喜地道:“是報喜的嗎,我家張姑爺高中了?”

說話的是商府的老門子,也是一夜沒睡啊,就等著官差上門報喜呢,聽到馬蹄聲在門前停下,以為是來報喜的官差,喜孜孜就先開門了,見到徐光啟不禁一愣,老門子久居京城,對官員服色還是懂的,見來人身穿官服,胸前補子是鷺鷥圖案,這是六品官啊,趕忙叉手問:“這位大人有何貴幹?”

徐光啟道:“速速請你家老爺出來一下,徐某有要緊事說,快去快去。”

老門子見徐光啟神色凝重、語氣急迫,哪敢怠慢,請徐光啟在門廳坐著,他就去敲二道門,門很快就開了,開門的正是商周祚,商周祚掛心妹婿的會試名次,也只前半夜睡了一個多時辰,三更天起床,等候消息呢,卻見來的是徐光啟,他知道徐光啟作為會試考官進貢院了,今日是放榜之期,徐光啟為何會夤夜來此,出了何事?

徐光啟迎出門廳,作了一揖就執著商周祚的手道:“明兼兄,介子不在府上吧。”

商周祚驚疑不定,答道:“去看發榜了,子先兄,出了何事?”

徐光啟問:“此事說來話長,暫時無暇細說,明兼兄可記得介子首場首題制藝是如何破題的?”

商周祚道:“是那題‘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嗎?”

徐光啟點頭道:“正是。”

商周祚道:“介子出場後曾默寫出來給我看,首藝破題是‘聖人定好惡之準,而獨予仁人也’。”

徐光啟聽到這一句,緊繃的心弦頓時一松,露出笑意,拱手道:“這就對了,很好很好,介子果然是遭人割截考卷了,吳閣老可以放心為介子執言申辯了——在下告辭,還要趕去五城兵馬司抓捕疑犯。”匆匆出門,上馬而去。

夜色濃重,街坊寂靜,徐光啟的馬蹄聲逐漸遠去、消失——

商周祚立在門前,眉頭緊皺,這徐光啟突兀而來、匆匆而去,帶來的消息讓他震驚,介子首卷被人割截調換了,徐光啟應該是在追查此事,那麽介子到底是取中了還是被黜落了?

腳步聲細碎,景蘭、景徽兩姐妹出來了,齊聲道:“爹爹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