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八章 一石二鳥(第2/3頁)

周應秋當然不甘心,說道:“吳閣老既一力作主要錄取這份違式之卷,那以後若鬧出什麽風波,下官可不敢擔責任。”

吳道南很疑心這個彌封官了,說道:“該是誰的責任就該誰承擔,內、外簾官各有其責,現在不要多言,書吏開始核對朱、墨卷。”

便有數名書吏上前,一一核對朱、墨卷編號,核對無誤後就開始拆號、唱名,按慣例從第六名拆號起,第六名就是這份飽受波折和爭議的考卷——

堂上眾官百余雙眼睛都盯著拆封書吏的那兩只手,看著那彌封被撕去,露出了墨卷的卷首,在拆號書吏身邊的另一位書吏看著那卷首,大聲唱名道:“浙江省紹興府山陰縣乙卯科舉子張原,年十九歲,本經春秋。”

滿堂俱寂,遠處貢院大門外的喧囂隱隱傳來——

堂上眾官中的大多數人都聽說過張原的名字,少年才子、八股名家、山陰名門、狀元弟子、翰社社首,小小年紀很會惹是生非,把姚宗文的堂弟搞到流放充軍,把董玄宰搞得幾乎身敗名裂,這份考卷竟然就是張原的!

魏廣微斜睨著徐光啟,嘿然道:“原來如此,果然是同門肯出力啊。”

徐光啟不答話,心裏波瀾起伏:遭陷害的果真是張師弟,會是誰對張師弟有這樣的仇恨?

副主考劉楚先道:“把墨卷取來給我看。”

書吏將這份墨卷呈上,劉楚先仔細看了看卷首的字,這上面的字跡與二場、三場墨卷的文字相同,與首場二到七題的字跡也相同,就是與那份犯諱的首卷的字跡有點不同,但若說是被割截了考卷,可卻絲毫看不出割截的痕跡,對著燭火看,也看不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坐在邊上的吳道南也認真對看,說道:“這卷子到底有沒有割截,我等昏花老眼是看不出來,但宮中內侍有精於裝裱者,明日一早奏請內官監派兩個內侍來鑒定,諸位可有異議?”

監臨官李嵩咄咄逼人道:“若內侍鑒定無偽,而那個謄錄生一時又抓捕不到,吳閣老將如何向聖上交待?”

吳道南道:“老夫說過,各負其責,如何向皇帝稟報會試經過是老夫的事,李大人此時似乎不應過問,而且場中出了舞弊案,監臨官難道是沒有責任的嗎?”

李嵩、周師旦幾個監臨官默然,舞弊發生在外簾,就是外簾官的責任。

彌封官周應秋出冷汗了,現在只有寄望於來自松江的那個裝裱字畫的高手,技藝精湛,能拼接得天衣無縫,其他裝裱匠都分辨不出來。

因為張原的這份考卷幹系重大,完全吸引了眾官的注意力,所以唱名五經魁名次時都沒有往科那麽喜氣洋洋,就連官差搶喜慶蠟燭都不起勁了。

拆號、唱名、寫榜,直到二十七日淩晨寅時初才結束,這時,那些等得不耐煩的考生都快把貢院大門給打破了。

寫好的正榜還必須蓋上禮部印,劉楚先就是禮部尚書,官印隨身帶啊,當即加蓋大印,由提調官、監臨官領八百營兵護送正榜去禮部大堂前的照壁張榜公布——

……

貢院大門外,八千考生連同親友奴仆數萬人已經等了大半夜,前半夜他們看到貢院內好似失火的樣子,但大門依舊未開,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以致榜單遲遲不能送出,一直等到寅時三刻,才聽得龍門炮響,三重大門次第打開,先出來兩隊營兵,高聲喝令有人眾退避,眾人稍稍向兩側讓開,就聽鼓樂齊鳴,儀仗列出,幾名騎馬的官員護著一個黃綢紮的彩亭出大門了,彩亭裏就是正榜榜單,廣場上的考生紛紛詢問:

“會元是誰?”

“南直隸常州府無錫縣的楊叔同中了沒有?”

“榜上有沒有王政新的大名?”

“羅傑,有沒有?”

“龐尚廉,龐尚廉——”

“張節,有沒有張節?”

“……”

喊叫聲鋪天蓋地,聲浪似乎要把騎在馬上的提調官幾人掀翻,而且人群擁擠不散,根本走不出去,提調官與監臨官商議了幾句,便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對廣場上密集人群大聲道:“肅靜,肅靜,我把這次會試排名前五位的姓名提前向諸位宣布——”

廣場上很快安靜下來,但是數萬人的呼吸聲也浩大深沉——

張原和族叔張聯芳、族兄張岱,還有祁彪佳、黃尊素、文震孟、黃霆等翰社同仁二十余人站在離貢院大門半裏遠的幾株楊樹下,這裏不會那麽擁擠,他們是亥時初到的,也等了三個時辰了,因為離得遠,先前貢院失火他們反而更看得清,那暗紅的火光和冒起的青煙讓他們駭然失色,好在火勢沒有蔓延開,不久後就撲滅了,等到醜時猶未見開貢院大門,張岱道:“肯定出事了,該不會把卷子都燒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