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二章 歲在丙辰(第2/2頁)

張原問:“兵部將有何對策?”

祁承爜道:“過兩日將合部共議,看看采取何種對策,依我看發兵征伐似乎不可能,大軍一動,軍餉動輒幾十萬兩,兵部沒錢沒糧。”

張原也知努爾哈赤氣候已成,八旗兵戰力強悍,除非大明現在以多過對方五倍的兵力去征剿,也就是要有二十萬以上的精兵強將,否則無法取勝,但現在從皇帝到閣臣,尚未感到努爾哈赤的切身威脅,不可能集全國兵力去征剿,兵少了又沒用,所以肯定不會用兵,應該會下詔切責努爾哈赤的悖逆不臣,也就是所謂的嚴厲譴責——

張原道:“邊軍缺餉,武備不修,既不能出兵征伐,至少也得整頓軍備,加強防禦啊。”

祁承爜道:“戶、工二部銀子都是入不敷出,就看聖上能不能發內庫銀濟邊。”

一邊的商周祚搖頭道:“難,難,皇帝借口惠王和桂王大婚要花費銀子,哪舍得從內庫撥銀。”又道:“這次山東賑災,戶部上疏懇請皇帝撥內庫銀二十萬兩,皇帝不肯,命借太仆寺馬價銀、臨清倉米設法救濟,戶部只好東挪西借,發太仆寺銀十六萬兩以及分賑米六萬石、平糶米六萬石,監察禦史過庭訓已於昨日帶著錢糧離京,兼程趕往山東,按山東巡撫錢士完的救荒事宜十二條,定賑規、廣賑地、倡導士紳助賑,山東災民應該能得到救助,只是河南災情也不輕,皇帝就不管了——”

張原暗暗搖頭,晚明臣子也很好笑,別無理財長策,整天就盯著皇帝的內庫,動不動就要求撥內庫銀,講道理說大明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何必蓄私財呢,但萬歷皇帝顯然不吃這一套,錢包捂得很緊——

……

到了正月下旬,從南京和十三省的赴北京參加會試的舉子差不多都到了,正月二十六,翰社的五十位舉子到了四十九人,剩下的那一個永遠來不了啦,走到半路就病故了,那位倒在科舉路上的悲劇人物就是慈溪縣的舉人全完城,張原、張岱和黃尊素去年九月曾因民信局的事到慈溪訪他,當時沒見全完城有什麽病,這才幾個月,就去世了,讓人不勝嗟嘆。

二月初一,翰社同仁在大隆福寺舉行了春闈前的最後一次聚會講學,此後便各自在寓所靜心備考,在這之前他們已把各自的公據交到禮部驗明正身,禮部將據此發放考卷和定考場座位,會試考場就在順天府貢院,距離泡子河畔的呂公祠只有一裏多路,張原和大兄張岱曾繞貢院走了一圈,這貢院比杭州貢院大,有號舍一萬余間,文場之外還有望樓,警衛森嚴——

二月初七,順天府貢院龍門前貼出一張大圖,就是考場座位圖,標明東西號舍間數,哪一片號舍屬於哪一省考生先就注明,省得考生屆時亂哄哄在偌大的貢院裏到處找座位,張原約大兄張岱一起去看,浙江的考生集中在“龍師火帝”至“垂拱平章”這四十號房中,每座號房有十二間號舍,認準方位,到時好找座位,主考官已經確定,是內閣大學士吳道南,吳閣老與其他提調官、監視官以及五經共二十房的閱卷官早三日就進入了貢院,封鑰內外門戶,不許私自出入,俗稱鎖院,現在就專等二月初九的首場考試了——

會試規則與鄉試基本相同,也是四更天點名、搜檢、入場,所以二月初八用過晚飯後,張原小睡了半個時辰,起床後作了一篇制藝,該讀的、該學的其實半年前的鄉試之先就已經準備好了,這時有點大考前的茫然,等待的時間很難熬,就一本一本整理那些與科考有關的書籍,厚厚兩大疊,聽得腳步聲細碎,小景徽叩門進來了,看到他在整理書,這女孩兒抿著嘴笑——

張原問:“小徽笑什麽?”

小景徽道:“張公子哥哥是準備把這些書束之高閣了,中進士後就不再看這些書了對不對?”

張原笑道:“很對。”八股文確實作厭了、這種考試也的確考煩了,希望此番能畢其功與一役,以後可以遠離這些時文書籍,可是不知為什麽,覺得這次科考前夕太平靜,鄉試那時還出現了“一朝平步上青天”的波折,此刻的風平浪靜讓他感到隱約的不安,習慣了待在風口浪尖,不發生點事反而不舒坦似的。

張原走出臥室來到庭院,見夜色晴朗,初八夜的彎月已經偏西,此時是二鼓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