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 煨竽美味(第2/2頁)

張岱、張原先前沒發現,現在才看到湖心島一側泊著一條船,船頭刻著兩個大字——“帆鳧”。

張岱道:“這是袁小修的座船,袁小修好遊山水,在荊州買木船,取名帆鳧,船上載幹糧、書畫、遍歷長江諸地,的確是個雅人,今夜本可以好好談談,卻被這譚元春攪了,且喜介子妙文壓住了他,不然就太掃興了。”

小舟破開湖上冷寂,直駛白公堤,在斷橋靠岸,一行人上了岸,張原看著月下積雪的斷橋,說道:“那日就是在這裏,王修微讓薛童來問想要搭船去西泠橋,這一轉眼就是半年過去了,時光匆匆,真讓人徒喚奈何。”

張岱笑道:“介子想那女郎了?”

張原笑了笑:“此時此地,此情此景,總會想的。”

張岱高聲吟道:“絕壁懸崖噴異香,垂液空惹路人忙;若非位置高千仞,難免朱門伴晚妝——昔日王徽之居山陰,雪夜飲酒,吟《招隱詩》,思念戴逵,便夜乘小船往剡溪訪戴,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徽之說‘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見戴’——晉人高致,讓人羨慕,介子,你若想那王修微,何妨也雪夜趕去秦淮河——”

張原沒等張岱話說完就大笑起來,說道:“日夜兼程,十天後應該能到金陵,在幽蘭館門前轉一圈,造門不入而返是嗎?”

張岱也笑,說道:“也不用全模仿王徽之,可以造門而入。”

張原道:“晉人的風雅,往往缺乏耐性和堅忍,固然飄飄欲仙有出塵之慨,但難免輕浮之譏,真正的生活並不能完全藝術化啊。”

張岱笑道:“介子說得也是,若戴逵不是在剡溪,不能一夜就到,而是要舟車勞頓十天半月,那王徽之肯定是沒耐性訪戴不見戴的。”

從斷橋這裏到運河埠口有四、五裏路,張原一行六人籍著月光和雪色,踏雪而行,一路上沒看到別的行人,回到五明瓦白篷船已經是三更天後,其他人都已沉入夢鄉,只黃尊素還未入睡,圍爐看《大乘起信論》,這是他向焦太史借來的佛教典籍,黃尊素看書極博——

張原嗅到一股焦香味,抽了抽鼻翼,笑道:“真長兄,雪夜煨竽讀黃卷,好興致。”

黃尊素大笑,用鐵箸從爐灰中撥出幾個煨熟的竽頭來,說道:“兩位嘗嘗這美味。”

山野牧童小兒才煨竽頭吃,張岱覺得不潔,搖頭不肯吃。

張原伸手拈起一個雞蛋大小的竽頭,竽頭滾燙,在張原雙手間跳轉,張原笑道:“正好暖手。”

過了好一會兒,這竽頭才不會燙手,焦脆的表皮輕輕一捏就破裂開來,粉白的竽肉香噴噴,一口下去,咬掉半截,滿口糯糯的軟膩——

張岱見張原吃得不亦樂乎,也試著剝吃了一個,大贊,說大雪天吃煨竽頭,實乃人間至味。

張岱誇起來這竽頭來也狠,黃尊素笑道:“宗子今日方知食物的本味嗎。”

穆真真燒了熱水,讓張岱、張原燙腳,方才走雪路,靴子濕了——

夜裏張原忍不住要與穆真真歡好,看著身下承歡的墮民少女,張原不由得就想起了那剝皮的白竽頭,熱香四溢,軟膩可口——

……

次日上午,除了張萼外,張原、張岱、倪元璐、黃尊素、祁彪佳五人都去拜見浙江提學王編,明年杭州鄉試,本省提學官也是考官之一,所以和王提學搞好關系很重要,王提學見到張原五人也很高興,勉勵有加——

這日午後,白篷船離開杭州,於臘月十三午後到了會稽,會稽城也是冰天雪地,張原和祁彪佳在東大池碼頭上岸,二人都是會稽商氏女婿,從商府門前路過,當然要去拜訪,張岱、張萼陪著黃尊素和倪元璐自回山陰。

祁彪佳見張原的仆人來福挑著一擔禮盒,武陵手裏還捧著一個禮盒,便道:“介子兄,小弟都沒備得禮物,這可如何是好?”

張原便道:“那這些禮物就算你我二人送上的。”

祁彪佳卻不肯占張原的便宜,命仆人趕緊去采辦八色禮品,他也不跟著張原一起進商府,只在門墻外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