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九章 三千裏外萬言書(第2/3頁)

“姐姐莫要亂講。”

王微趕忙否認:“我一向喜清凈,很少見客的,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李雪衣會心微笑,輕言細語道:“修微,你我情同手足,我可是有話直說的哦,介子相公端謹一些,不比燕客相公任性,你既喜歡介子相公,何妨讓介子相公知曉,你別瞞我,你對介子相公,很有托終身之意。”

王微滿面羞紅,搖頭道:“姐姐有所不知,托付終身之事,現在我還真沒深想過,嫁人作妾難道還要匆匆忙忙捷足先登嗎,張介子未娶妻,不可能先納一個揚州瘦馬回家,而我,也沒想過做他的妾——喜歡只是喜歡,沒想太多。”最後一句,聲音渺然難辨。

李雪衣點點頭,說道:“修微總是很有主意的,倒不須我饒舌,只是你這幽蘭館這樣如何能長久支撐下去,好些人是靠著修微吃飯呢。”

王微卻不發愁,含笑道:“多謝姐姐關心,馬媽媽還有一些積蓄留存,昨日我讓姚叔和薛童將我分株繁植的兩盆寒蘭抱到府街去賣,賣得一兩五錢銀子,不說其他,單是靠這個蘭圃,也能維持幽蘭館十四口人的日常用度呢,無非節儉一些罷了,我亦不是奢侈之人,也沒人逼著我要多多掙錢——我可不是說李阿母,李阿母也不會逼姐姐。”李阿母就是李雪衣、李蔻兒的生身母親。

李雪衣笑了笑,輕嘆一聲,說道:“修微和馬媽媽一般的癡心呢。”

王微否認道:“不,我不會象馬媽媽那樣,王穉登不值得馬媽媽那般相待,看馬媽媽去世後王穉登寫的悼詞詩就知道此人薄幸,詩亦不佳,情亦不真——”

“什麽詩?”李雪衣問。

王微念誦道:“歌舞當年第一流,姓名贏得滿青樓。多情未了身先死,化作芙蓉也並頭——這詩不見悼亡之痛,只見風流自賞。”

李雪衣“嗯”了一聲,吟誦魚玄機的詩:“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哪裏去尋那個肯珍惜我們的人呢?”

這兩個美麗的曲中女郎在燈下默對,各陷入癡想,十三歲的李蔻兒不識愁滋味,自去逗那黑羽八哥說話——

“微姑,微姑——”

薛童跑進來道:“小武哥來了。”

武陵進來向王微見禮,口冒白氣,說道:“微姑,我家少爺明日上午動身回鄉,讓我向你說一聲——雪衣姐姐也在這邊啊。”

王微趕緊讓惠湘取些糕餅來給武陵吃,問了武陵一些話,打發武陵回去了。

李雪衣道:“張相公他們雖未告知我還鄉之事,可我既已知道了,那明日也與修微一起去相送吧。”

王微道:“好,那我明日來喚姐姐一起去,姐姐莫要睡懶覺。”

李雪衣笑道:“知道了,明朝早早起,陪王修微送情郎。”

嘻笑一陣,李雪衣和李蔻兒回湘真館去,王微與姚叔幾個男仆一道將百余盆畏寒的蘭花搬進暖房,然後櫛發沐浴,於燈下作了一幅寫意畫“絕壁垂蘭”,三鼓後才歇息——

……

張原聽到了三更鼓聲,他還沒歇息,在燈下給師兄徐光啟寫回信——

今日晚邊他和大兄、三兄到澹園向焦老師告別,焦竑讓侍僮取出一封厚厚的信交給他,卻是徐光啟從天津衛寄來的,今日午後才寄到,焦竑笑道:“這信算趕得及時,張原你先看,看後讀給我聽。”

焦竑擔心徐光啟勸張原入泰西天主教,所以要張原告知他徐光啟信的內容,徐光啟之所以會給張原寫信,正是焦竑一個多月前寫給徐光啟的信中提到了張原,說張原也推崇泰西人的學問,張氏鏡坊能制昏目鏡、近視鏡甚至千裏鏡,所以徐光啟就寫了信來——

張原當場拆開信封,裏面是一疊書,分別是六卷本的《泰西水法》和六卷本的《幾何原本》,還有一封洋洋萬言的長信,徐光啟在信裏對素昧平生的張原熱情而耐心地闡述了他治事功用、重視科技的思想理念、回憶他求學之路以及與泰西人交往的經歷,對天文、地理、幾何、水利都有表述,徐光啟有強烈的濟世責任感,識見超卓,對科學作用的認識超過當時的泰西人,他希望師弟張原成為他的同道,推廣泰西之學,利益萬民,徐光啟在信裏倒沒有勸張原信天主教——

張原得到徐光啟的信,極是振奮,徐光啟只是偶聞數千裏外的張原仰慕泰西之學,就立即寫來熱情洋溢的信,這樣的努力實在讓張原敬佩,張原要找的同道也正是徐光啟這樣的開明志士,所以他連夜復信,寫了近兩個時辰猶未停筆,張原在信裏表述了自己對科學、道德、財富、時政、外患的看法,相信這封信一定能引起徐光啟極大的共鳴和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