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九章 李白杜甫都誇我(第2/2頁)

汪汝謙淡淡道:“豈敢。”

張原道:“汪先生認為那些齊王後裔是宵小嗎,汪先生可敢對那些齊王後裔當面這麽說?”語氣平靜,詞鋒甚銳。

汪汝謙道:“王微姑娘請來為她排憂解難的是張公子,不是在下。”

這是置換論點的詭辯術,張原冷笑,卻問:“汪先生是否曾得董翰林賞識?”

汪汝謙能詩善書,尤精行草,數年前曾得董其昌一言嘉獎,董其昌說汪汝謙的行書有六朝人風致,這讓汪汝謙聲名大噪,這個徽州巨商子弟從此能與江南名流結交,所以汪汝謙對董其昌頗為感激,而張原毀了董其昌的名聲,無形中也讓汪汝謙的名聲受損,是以積憤不平——

聽張原這樣問,汪汝謙也不自謙,慨然道:“汪某的詩文曾得袁石公、鐘伯敬贊賞,書畫曾得董翰林誇獎,不敢說高超,但比某些只務時文之輩,應該要高明一些。”

這已是露骨的挑釁,哪能退縮,張原雖不會作詩,但曾讀過錢鐘書先生的《談藝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眼光和鑒賞力不是這汪汝謙能比的,必要時再拈幾首江左三大詩家吳偉業、龔鼎孳或者清末龔自珍的詩出來,怕不壓得這汪汝謙死死的,記在腦海裏的知識能用為何不用,後人詩作偶爾來個拿來主義又何妨——

張原道:“汪先生既然這般自信,那在下今日就與你論詩,看看誰更高明一些?”說著,大步上到廳堂,那閔汶水已經先在座,閉目養神,對張原與汪汝謙的言辭交鋒不感興趣。

廳上殘酒,燈燭明亮,張萼道:“修微姑娘,你欠我們兄弟三人一桌酒席,這桌殘酒就讓汪大名士獨占吧,我等不願與他同座,得過董其昌贊賞的,渾身帶著臭氣——”又道:“我說汪大名士,你是不是花了幾千兩銀子請董其昌誇贊你一句吧?”

汪汝謙怒道:“山陰張氏,也算是簪纓世家,後輩子弟就是這等德行嗎?”

張原道:“何等德行不是汪先生能評判的,廢話少說,就請論詩。”

李雪衣和王微見張氏兄弟與汪汝謙先爭執起來,心下好不煩惱,也不敢勸,都盼汪汝謙識趣退走,因為這汪汝謙只想借機攜王微歸新安,這讓王微感到不快——

汪汝謙自恃有才,雖然聽聞張原是紹興小三元,八股文想必是作得好的,但現在是論詩,張原這弱冠少年能懂什麽,便道:“是分韻賦詩,還是吟誦舊作,悉聽尊便。”

張原道:“吟誦舊作、即席賦詩都不必了,我只與你論詩,你既蒙袁中郎贊賞,那我們就以公安、竟陵與前後七子之詩為論題,看誰的見識高明一些,就請王修微作評判,如何?”

王微心裏躍躍激動,她很願意聽張原對這些名家的評點,便問汪汝謙:“汪先生?”

汪汝謙冷笑道:“論詩就論詩,修微姑娘莫要偏袒就好。”

張原即道:“徽州名士汪先生就是這麽點氣量?王修微頗有詩名,又具英爽俠氣,你卻提醒她莫要偏袒,這豈不是以小人之心揣測他人!”

汪汝謙漲紅了臉,說道:“廢話少說,就請論詩。”

張岱冷笑道:“食人唾余,這樣的人一看就知道詩格卑下,袁石公已作古,說古人曾誇你,這叫死無對證。”

張萼大笑:“對對對,李太白、杜子美都曾口頭誇我張燕客詩才了得,不信的話請汪名士去問他們。”

張原說話還客氣一些,張岱、張萼,年少氣盛,抓住機會就大肆譏諷汪汝謙,汪汝謙惱羞成怒,憤然起身,怒道:“這到底是論詩,還是悍婦罵街,還是無賴歪纏?”

正這時,忽聽前邊院門傳來“砰砰”的砸門聲,有人叫道:“我看到那賤婢躲在這湘真館,這賤婢偷盜了我太祖高皇帝傳下來的禮器,今日不交出來,就揪她去見官——砰砰砰——”在砸門。

汪汝謙本來是打算憤然離開這湘真館的,這時聽到砸門聲、喝罵聲,便立定腳步,斜瞅著張原,冷笑道:“王微姑娘特意請來的大救星,現在該與門外兇徒鬥智鬥勇了吧,這可比論詩精彩,哈哈。”

“汪先生,你怎好這般幸災樂禍!”

王微頓時就惱了,她與汪汝謙在西湖相識,覺得汪汝謙風雅識趣,自是名士風範,豈料今日被張原兄弟三人一逼,就露出鄙瑣庸陋面目,這才是真正的人心險於山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