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遠方和天上(第2/3頁)

——這事若再無人提起,那邢隆也就不會有麻煩,但南京兵部侍郎樓性的彈劾奏疏隨即便到,司禮監掌印太監盧受先將樓性的奏疏壓下,在盧受的授意下,邢隆又上了第二道奏疏,這道奏疏幹脆借玄女風水術之名,說什麽在孝陵案山一線遍植白玉蘭,這樣就是玉帶縈繞、玉幾橫琴的格局,可使國祚綿長、君主增壽雲雲,並說這是金陵風水名家的建議,向萬歷帝請示是否可行?

——彼時地方官吏、鄉村野老都常有向皇帝進獻祥瑞之舉,什麽禾生雙穗、地湧甘泉,都是祥瑞,所以說邢太監建議孝陵案山栽種一線白玉蘭也不稀奇,萬歷帝看了邢太監的奏疏,批示不得妄動皇陵風水格局,次日,盧太監把南京兵部侍郎樓性的奏疏念給萬歷帝聽,樓性在奏疏中控告邢太監掘聚寶山傷皇陵氣,說得極其嚴重,把邢太監說成大逆不道、罪大惡極……邢隆以前就服侍過萬歷帝,萬歷帝對邢隆還是比較了解的,相信邢隆的忠誠,得邢隆奏疏在先,再看到樓性這種奏疏就很反感,批示說樓性危言聳聽、橫誣內臣,下旨將樓性革職,許冠帶閑住——

這詔令尚未下到南京,盧受先期急報邢隆,邢隆懸了近一個月的心終於放下了,想想當初若沒有張原的建議,而是依他自己那樣上疏請罪,那罪責就坐實了,即便皇帝開恩不會治他大逆不道之罪,發鳳陽充凈軍種菜是逃不了的,所以很感張原之德,今日請張原來就是告訴張原這件事,又道:“張公子之德,雜家銘感五內,雜家想對張公子表達一下謝意,卻不知張公子喜歡些什麽,但凡雜家有的,公子盡管開口。”

張原道:“公公太客氣了,晚生有何功勞敢受公公賞賜,公公行弛商惠民之策,南京士庶皆歡欣鼓舞,晚生亦是欣然,公公莫要再提感謝二字,能為公公効微勞,乃是晚生的榮幸。”

張原毫不居功,態度謙誠,這讓邢太監很是歡喜,嘆道:“今日方知鐘公公誇贊你的那些話是沒有半句虛言啊,年少多才又有德,太少有了。”舉杯道:“雜家敬張公子一杯,就這一杯。”

一個少年監生,一個老年太監,敘談半晌,頗為投機,張原看看時辰不早,起身道:“公公,晚生要趕回國子監去,李尚書要來監中視察。”

邢隆也沒多挽留,送張原出儀門,說道:“今日倉促,改日再請張公子。”

穆真真早已在寢樓院中等著,跟著張原出到儀門,張原想起方才武陵說的事,便問邢隆:“晚生要向公公請教一件事,這南京城中難道還有皇族宗室居住嗎?”

邢隆笑道:“福王都就藩了,兩都如何肯容留皇族宗室!”

張原點點頭,向邢太監拱手道別,邢太監要派馬車相送,張原婉拒,說在通濟橋還要等個人。

主婢二人出了內守備府,那幾個守門軍士見張原出來,趕緊叉手唱諾,張原含笑點了一下頭,與穆真真快步離去。

這時大約是午時末,天色陰陰的,穆真真遠遠的就看到通濟橋上站著的來福和武陵,趕緊對少爺說,主婢二人加快腳步,那邊武陵和來福也跑著過來了,到近前武陵喘氣道:“少爺,李雪衣——姑娘在橋下,船上。”

張原道:“好,我知道了,小武你趕緊去雇輛馬車在橋畔候著,我等下要趕回國子監。”

張原走到橋邊一看,一艘小艑船泊在橋墩邊,船頭站著的披發童子正是薛童,薛童叫聲:“介子相公——”

話音剛落,李雪衣便從小艙中探出頭來,這舊院名妓淡妝素雅,容色照人,先向張原福了一福,柔聲細語道:“張公子,請上船說話可好?”這個李雪衣說話極是溫柔,總是帶著商量的語氣,讓人不忍拒絕——

張原道:“雪衣姑娘,在下馬上就要趕回國子監,實在耽擱不得,不如姑娘隨我乘車同行,在話在車上說,到了國子監姑娘再隨車回來,如何?”這裏去國子監沒有水路。

李雪衣眸子在張原臉上一轉,點頭道:“好。”

薛童先跳上岸,伸手扶李雪衣下船,這李雪衣弓鞋窄小,行步之間如風擺柳,倒的確是很裊娜,只是這雙足應是半殘廢了——

張原心道:“來金陵的船上,偶爾看到王修微雙足似乎也不大,卻是行步如飛,應是和王師妹一般,裹的是揚州小腳,拇趾未拗折,所以不影響行動。”

船上又下來一個小婢,跟在李雪衣身邊,那薛童問:“雪衣姐姐,我要跟去嗎?”

李雪衣睫毛一閃,瞟了張原一眼,說道:“一起跟去吧,或許張相公有話要問你。”

來福辦事麻利,很快雇了一輛馬車來,張原請李雪衣和那小婢先上車,又讓穆真真也坐上去,穆真真道:“少爺,婢子跟著車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