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〇章 梳攏(第2/2頁)

張原知道王微這下子誤會深了,鐘太監是好心辦壞事啊,解釋道:“修微,我們也不是初次相見,你應該了解我一些的,我雖是凡夫俗子,但不至於這麽惡俗可鄙吧,今日之事——”

既然說了,那就說個痛快,沒什麽吞吞吐吐的,王微道:“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一篇‘書畫難為心聲論’,張公子把董玄宰真面目向世人昭示,張公子大才,城府深沉,小女子何敢說了解張公子!”

這是把張原和董其昌相提並論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等於是罵張原是奸邪了。

張原也惱了,冷冷道:“你既這麽認為,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少安毋躁,我沒有梳攏你的意思,也不會以勢壓你,你走吧,雪衣姑娘也請回。”

王微銀牙咬得嘴唇見血,向張原略福一福,轉身便走,長裙翩然在門角閃過。

那李雪衣有些驚慌,張原是邢太監的貴客,王微把張原得罪狠了,這可糟糕,教坊司的人若要為難她們一下她們都承受不起,見王微負氣而去,趕忙向張原斂衽致歉道:“張公子,修微年幼無禮,張公子莫要往心裏去,修微對張公子真的很仰慕,多次與我說起張公子——”

張原擺手道:“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你們放心回去就是,不會責怪你們的,邢公公那裏也有事,不須你們侑酒了,去吧,張介子再不濟,也不會因這點事而向兩個弱女子撒威風。”

張原跟著李雪衣下到船頭,卻見岸邊教坊司的人正盤問王微,便揚聲道:“兩位公公有事,不須她二人侍候,讓她們去吧。”

王微被教坊司小吏盤問得進退不得,還得要張原說句話才能脫身,不禁更感屈辱,王微以前有養母馬湘蘭關照,因年幼也沒有正式接客,交往的都是文人雅士,可以說沒受什麽委屈,今日卻真切感到作為一名曲中舊院風塵女郎的悲哀,驀然想起張原曾與她談論過的自由,當時她說只想無拘無束,寄情山水、詩畫、絲竹,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現在想來,這多麽天真,還是張原看得透徹,張原說真正的自由是沒有人能強迫你做不願意做的事,而今日玄武湖一幕,就好像是張原特意安排讓她領教這個道理似的——

女郎王微坐上小轎,流淚而去。

……

張原站在船頭,看著王微和李雪衣兩頂小轎冉冉而去,心知這個誤會難解了,他也不可能再特意登門去解釋,畢竟王微不是商澹然、不是王師妹,若是這兩位誤會了他,他定要想方設法解釋挽回的,而女郎王微,與他應是浮萍過客,同舟一段緣,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即便有遺憾也是常事,多解釋也無趣——

“張公子——張公子,請上岸說話。”

湖岸柳蔭下的鐘太監朝船頭的張原招手,張原走上岸,向邢、鐘兩位太監拱手:“兩位公公有何吩咐?”

這柳蔭下只有他們三個人,那個中年幕僚也已退到一邊,其他人更是不敢靠近。

邢隆臉有深憂,一時躊躇無言。

鐘太監道:“邢公公,這張公子足智多謀,為人又仗義,更難得的是,他不象其他士人那樣對我們內官貌似尊敬,其實鄙夷,咱家在杭州五年,就交得張公子一個知心朋友,莫看他年少,董玄宰如何,還不是一敗塗地,邢公公盡可以對他直言。”

張原心裏暗暗叫苦,方才王微都借鐘太監生祠之事譏諷他,這應該不是王微一人有這種看法,不少自命清高的士人都會這麽想,雖說現在不是九千歲魏忠賢當政,太監名聲還沒有臭,可他與太監交往太密切肯定會影響到他的聲譽,然而生逢此世,想要在朝政上有一番作為,完全繞開太監是不可能的,象東林黨那樣與太監閹黨搞得水火不相容,最終是國破家亡的結局,矛盾肯定有,但要盡可能調和,現在的問題是,他想在東林與太監之間左右逢源,難啊,走鋼絲似的,這個平衡點太難把握了,不知這堂堂南京守備太監邢隆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這鐘太監又好管閑事,把他扯進來了,這就是站位啊,你要依靠哪一邊,就必須為哪一邊的利益說話,你不可能光得好處不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