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章 風雨夜(第2/2頁)

張岱遊過來道:“三弟,別亂來,這湖水極深,又是夜裏。”

張萼滿不在乎道:“就在船邊,能出什麽事。”說著,托起綠梅,上面的素芝和王微將綠梅拽上船,張萼自己隨後攀爬上船,看著嚇得半死、癱軟在地上的綠梅,他覺得著實有趣,大笑不止。

王微一雙妙目瞪著張萼,問:“燕客相公,你覺得這樣很有趣?”

張萼道:“那是當然,這傻女子,她有穆真真的力氣嗎,卻也來拉我,哈哈,肯定要落水的嘛。”

綠梅喘息了一陣,坐起身來,哭道:“我若不拉你,你肯定責罵我,所以,明知三少爺要——”

王微轉身回艙去了。

張萼見綠梅在哭,也覺得無趣了,說道:“好了好了,不就是戲耍了一下嗎,你又沒有怎樣,起來吧。”拉著綠梅站起來,半摟半抱著回艙室去了。

張原換了衣裳,穆真真在為他梳頭發,聽到綠梅的哭聲,問知是張萼作弄綠梅,張原搖頭道:“三兄就是這樣的脾性,惡作劇。”

來回話的武陵道:“三公子近來脾氣算是好很多了,以前更惡劣,常常無緣無故打人。”

張原笑道:“這次得怪我,是我讓真真拉我上船,三兄這才想到戲弄綠梅。”

穆真真道:“這哪能怪少爺,那三公子一直在叫王姐姐拉他呢,他是想把王姐姐拉下水——”

武陵道:“三公子想戲弄王微姑呢,王微姑不睬他。”

張原道:“好了,不要多說。”走到艙廳,與大兄張岱閑談、喝茶,問三兄張萼?張岱笑道:“張燕客大發溫柔,在逗弄綠梅呢,他就是這樣,喜怒無常,好起來時對那綠梅取冷熨身都可以,先前卻又戲弄她落水,只顧由著性子來。”

張原喝了一盞茶,回艙室作了一篇小題八股,給宗翼善看,宗翼善道:“介子兄的制藝與去年我在山陰東張作客時相比,純熟老辣了許多,幾無瑕疵,不過在下有個提醒,介子兄要注意行文莫帶匠氣。”

張原是一點即透的人,點頭道:“翼善兄提醒得極是,八股文作多了,是容易囿於匠氣,千篇一律,露斧鑿痕,這就要練熟還生,這樣才能保持文章的新意和生氣。”

宗翼善笑道:“介子兄心裏明鏡似的,早就想到這些了,在下是多嘴饒舌。”

張原道:“最近作文是隱隱感到困惑,若非翼善兄一語道明,我自己一時還想不明白的,翼善兄之才,不參加科舉太可惜了,翼善兄莫急,待我從容布置。”

宗翼善道:“若論制藝,我實不如介子兄,我見識是有,筆下卻無,可算是眼高手低,我也很清楚,科舉我是參加不了的,董氏不會容我科舉為官,改名換姓也不行,除非我落第,只要我補生員、中舉,那就瞞不過董氏的耳目,這只會給介子兄添麻煩,介子兄莫要操心此事,我只求奉雙親終老,介子兄日後為官,我為幕僚,我們好友,相知一生。”

張原道:“翼善兄莫要悲觀,我會想到穩妥辦法的。”

……

六月初三夜格外悶熱,張原睡不著,到船頭納涼也沒有一絲風,那抹娥眉月已被濃雲遮掩,船工道:“這夜裏應該會有一場大雨,下了雨就會涼快一些。”

但左等右等,雨就是不下來,張原又回艙室,這時已經快三更天了,屏風另一邊的宗翼善等人都睡下了,來福的鼾聲很不小,在船上是沒辦法,只有忍受——

穆真真還坐在莞席上整理衣物,她每次都要等張原睡下後才會歇息。

張原脫去長衫,只穿小衣睡下,搖著扇子道:“真真睡吧。”

穆真真答應著,吹熄了燈,在張原身邊的莞席上躺下,一動不動,沒半點聲息。

張原對著黑暗說道:“真真莫要想太多,有朝一日,穆叔會衣錦還鄉的。”

穆真真應了一聲,再無二話,似乎整個人沉浸在黑夜中變得虛無。

張原慢慢搖著扇子,熬不過困,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被隆隆雷聲驚醒,那暴雨終於下來了,雨點打得篷頂“噼哩啪啦”響,風從窗隙灌進來,艙內暑熱頓消,湖上起了風浪,船也有些搖晃——

風雨聲中,忽聞若有若無的抽泣聲,船艙依然昏黑一片,張原輕喚了一聲:“真真——”

那飲泣聲頓時沒有了,也沒聽到穆真真答應,張原不知穆真真在不在身邊,慢慢伸手過去,摸到那墮民少女的臉,那張臉微微顫抖著,張原摸到這臉濕濕的,是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