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 先慮敗(第2/2頁)

松江府三縣生員有一千八百余人,真正與董氏有怨隙的不過十幾人,絕大多數生員與董氏是無恩無怨,但這十幾名生員團結起來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這十幾人有各自的朋友親戚,這就能影響很多人,所以“書畫難為心聲論”和“董宦惡行錄”是很有必要的,那就是影響輿論,讓大多數與董氏無恩無怨的生員和民眾站在他們這一邊共同聲討董氏——

松江諸生都以為這次倒董勝局已定,除了金瑯之、翁元升這幾個範昶的好友還沉浸在喪友之痛,其他人都是推杯換盞,揚眉吐氣,高聲談論,酒闌席散,華亭本縣的生員各自回家,外縣的覓客棧居住,相約明日再在府衙前聚集,監督黃知府和吳推官審案,留在舞鶴客棧的是張原三兄弟、陸韜、楊石香、洪道泰、金瑯之、翁元升和蔣士翹九人——

在張原的客房,一張方桌,九人團團而坐,桌上一盞雙芯白瓷燈光線暈黃,張原道:“居安思危,諸位想想董宦還有沒有什麽反擊手段,我等都是諸生,奔著科舉前程去的,絕不能因為這事受到任何懲處。”

張萼不以為然道:“董其昌如死狗一般被背回去,我看沒幾天就要一命嗚呼,能有什麽作為。”

楊石香道:“董其昌為官多年,書畫揚名,與蘇州、南直隸和京中官員交往頻繁,他豈甘心兩個兒子入獄,定要到處寫信請托,還有,董其昌與王學道關系不一般,二人是同科進士。”

張岱奇道:“王學道,王編王提學?”

楊石香笑道:“王編是浙江提學,南直隸提學禦史是王以寧。”

張萼滿不在乎道:“南京的提學管不到我們浙江的秀才,怕他怎的!”

楊石香與翁元升等人對視一眼,心道:“南京提學是不能直接處置浙江的秀才,但能直接處置我們。”楊石香有些懊悔,他只是隨張原、陸韜助聲勢告狀的,沒想到今日會鬧出這麽大的事,雖說此事以張原為首,但張原有張汝霖、商周祚為後盾,而且又不是本地生員,到時張原飄然而去,王以寧為安撫董其昌,反倒懲治他們這些次要的生員來以儆效尤,雖然照目前形勢看,革除他們功名是不至於的,但挨一頓打、降一等卻不是沒有可能——

張原要籠絡松江諸生,為社盟作準備,這時當然得有擔當,說道:“諸位放心,這事是我張原首倡,任何時候我都不會逃避——兵法有雲未慮勝先慮敗,棋經有雲多算勝少算不勝,我們要盡可能考慮到董宦能有什麽反擊的手段,寫信請托不足懼,‘書畫難為心聲論’廣為流傳可以抵消董其昌往日的名聲,我所慮的是,董其昌有可能刻意把這事搞大,以此來陷害我們。”

張岱、楊石香等人忙問:“怎麽搞大?”

張原道:“今日數千民眾聚集董氏府第前,除了丟砸石塊,別無過激行為,而且有劉同知、蔣通判參與,董其昌無法在這上面做文章,他拿我們毫無辦法,但他若故意把事情搞大,搞成士抄、民抄董氏大宅,比如說董其昌自己放一把火把宅第給燒了反誣是生員煽動的亂民燒搶的,那他就有借口控告我們了。”

眾人聽張原這麽說,都是心頭一凜,這絕不是不可能的事,董其昌兩個兒子被抓,現在真是狗急跳墻,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張萼道:“這有華亭百姓作證,董其昌豈能誣告得了我們!”

張原道:“事情鬧大,必有南京官員下來追查,這些官員有董宦讒言在先,又看到董宅的確毀了,作證的華亭百姓就都成了亂民了。”

張萼見眾人都有懼色,大笑起來,對眾人道:“諸位莫慌,介子既然想到這一層,那自有對策。”

張原笑道:“我這只是以最壞的惡意的揣測對手,董宦不見得能想出這種毒計,但我們決不能因此而懷著僥幸之心,未雨綢繆才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我讓來福和武陵去尋宗翼善,應該有消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