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以子之矛(第2/2頁)

黃國鼎剛安撫了範氏苦主,聽到張萼叫嚷,很是不悅,盯著張萼,張萼毫不畏懼,與黃國鼎對視,黃國鼎見張萼是個生員,皺眉問:“你是範府的什麽人?”

張萼上前一揖,說道:“學生山陰張萼,痛恨董氏作惡多端,特來助其申冤。”

黃國鼎忙問:“你便是紹興小三元張介子?”

張萼笑了起來,對身後的張原道:“介子,還是你名氣大,八股文作得好這時就揚名了。”

張原便上前施禮道:“學生張原拜見黃府尊,學生與範生員是好友,得知範生員噩耗,特來吊唁。”

黃國鼎點點頭,打量著這個兩次打了董祖常的張原,此子容貌俊雅,文質彬彬,單看相貌實在不似那桀驁不馴之人,但看其眼神,絕對是城府極深者才有的深邃和冷靜,黃國鼎心道:“這個張原不早不晚,恰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華亭、出現在董府門前,那篇《書畫難為心聲論》莫不就是張原所作?”

張岱、翁元升、蔣士翹這時都上前向黃國鼎施禮,黃國鼎道:“汝等士子,莫幹公事,這樣聚眾騷亂,豈是生員所為,範生之事,本府自會與吳推官會同審理,汝等既是範生友人,就該安慰其家人,如範母這樣的老人家在這烈日下曝曬,若因此致病又該論誰之過!”

黃國鼎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義正辭嚴,就是要範氏女眷回家、諸生散去,這顯然是給董祖常解圍,至於審案,那可以拖。

張原豈不知黃國鼎的心思,朗聲道:“有黃府尊作主,範生慘死之冤定能昭雪,黃府尊能體諒範老夫人年老體弱,擔心其天熱致病,豈不知範老夫人此時最大的傷痛乃是其子慘死,冤屈一日不伸,範老夫人就悲痛一日,其老來喪子之痛更勝於烈日曝曬之苦,懇請黃府尊立即拿問董祖常,以伸範氏之冤、慰範母之痛。”

張原此言犀利,借黃國鼎方才勸慰範氏的所謂仁愛,逼得黃國鼎立即審理範昶暴斃案,那範母馮氏原本聽黃知府相勸,是想先回去,但聽張原說了這番話,便明白這時不能松勁,一定要揪住,便又跪下哀聲道:“請府尊為老婦作主,不然老婦今日就死在董府門前。”

張萼叫道:“不揪出董祖常,我等絕不肯散!”

便有數百人跟著叫喊:“揪出董祖常,揪出董祖常——”

聲音如雷鳴,黃國鼎驚得退後一步,過了一會兒方道:“本府自會秉公而斷,但審案有律法序例,不能隨意拘禁良民——”

張萼見黃國鼎在董宅門前,卻就是不肯抓捕董祖常,怒道:“松江知府不能隨意拘禁良民,董祖常倒可以隨意關押毆打生員致死,這松江華亭是董氏的天下嗎?”

黃國鼎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話被張萼打斷,很是惱怒,喝道:“太祖臥碑文有雲:一切軍民利病,工農商貿皆可言之,惟生員不可建言——你入縣學,沒聽教官訓示過嗎?”

朱元璋在世時對生員士人控制很嚴,不許生員言政事,但那早是老黃歷了,讓晚明生員不議政事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到滿清入關大肆屠殺諸生才能讓封住諸生之口,而且,對張萼來說他還真沒聽過什麽臥碑文,張萼這頭巾是買來的,沒遊泮也沒祭孔——

張原道:“黃府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太祖臥碑文是針對當時國朝初定,有前朝遺民人心思亂,這才鉗制士人言論,而今天下太平,偶有弊政正該我輩讀聖賢書者建言獻策,這是忠君愛國之心,更何況範生冤死又何關朝政,我等作為範生友人,憐其老母孀妻,為其申冤,這又如何言不得!”

張萼更直接,叫道:“只有貪官汙吏才畏人言,昔日周厲王治下百姓道路以目,難道今日要在華亭重現?”張萼果斷用上了一個典故,顯得引經據典,極是雄辯。

黃國鼎氣惱至極,但這時顯然不能發作,董府門前的百姓已經越聚越多,眾怒難犯啊,這麽多百姓聚集在這裏很可怕,當即與屬官通判商議了幾句,決定先把董祖常帶回府衙以平息眾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