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白晝聽棋(第2/2頁)

張原恭恭敬敬坐到棋枰邊,拈起一枚白子先行,其他事長者先,下棋為示敬意,初次交手都是由晚輩先行,張原不知陳繼儒棋力如何,所以盡量穩健行棋,三十余手棋後覺得陳繼儒棋藝並不如何高超,便在右下角使用了一個騙招,這種定式明朝不會有,果然,陳繼儒中了圈套,所謂中了圈套並不是說大塊棋就要死了,而是局部被張原的白棋占便宜了,陳繼儒棋力不弱,過於明顯、過於危險的騙招他是看得出來的,只有這種高級騙招才能讓他上當,漸漸的,張原白棋由一先優勢變成了兩先——

下到百余手,陳繼儒覺得棋盤上沒有爭勝的地方了,搖著頭道:“張公子棋高一著,老夫不是對手,我有一女弟子善奕,我喚她來與你下一局。”便命小僮去喚微姑來——

張原與大兄張岱對視一眼,二人都甚是期待,那竹冠布袍的女郎任誰都願意多看幾眼的。

過了一會兒,腳步輕響,淡淡的蘭花香氣襲人,那竹冠布袍的女郎來到磊軻軒上,盈盈向陳繼儒行禮,美眸略一顧盼,軒室生輝。

陳繼儒起身道:“王冠,這位是山陰張原張公子,才華橫溢,棋力高強,我方才輸與他了,你與他對弈一局,老夫觀棋。”

這女郎既名“微姑”,又叫“王冠”,到底是什麽名字?陳繼儒為何會叫她出來與陌生男子對弈?

這竹冠布袍的女郎毫不羞縮,答應一聲,看了張原一眼,走到棋枰邊細看陳繼儒與張原下的這局棋,說道:“張公子請吧。”就在棋枰邊坐下,開始收棋子,張原幫著一起分收黑白棋子,見這女郎雙手柔美纖細,手背肌膚瑩白如玉,比棋枰上白雲子還白,指甲修飾得圓潤無瑕,這在後世絕對是頂尖的手模——

這女郎大約十七、八歲,氣質從容,收棋子時偶與張原的手碰觸,也是絲毫不動聲色,靜靜地收完棋子,說道:“張公子已執白一局,這局就由小女子先行了。”

張原應了一聲:“請。”

這竹冠布袍的女郎腰肢細挺,右手春蔥般兩根手指拈起一枚白子,“啪”的一聲敲在榧木棋枰上,姿勢既優雅,落子聲也是清脆悅耳,白晝聽敲棋聲本就是賞心樂事,更何況是這般絕美的女郎坐在身前,張岱立在張原身後觀棋,眼睛卻離不開這女郎的臉,張原心道:“美色果然是利器,用於下棋,起碼有兩個子的威力啊。”

這女郎實在太美,紋枰對坐張原也要分心,只好垂眸內視,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在心裏展開一塊棋枰,只在落子那一刻看一眼棋盤,女郎棋力果然在陳繼儒之上,模樣清麗優雅,可下起棋來卻是攻殺淩厲,扳頭扭斷,極其兇狠,張原知道女子下棋往往比男子還好鬥,女子都是力戰型棋風,而這女郎尤甚。

張原振作起精神,心沉靜下去,張原的棋力雖遠未到入神、坐照的境界,但他的心算本事卻能讓自身棋力發揮到極致,針鋒相對,黑白棋子幾要大龍糾纏扭殺,邊角的戰鬥波及全局。

陳繼儒微笑著看著二人對弈,很享受這種氛圍,寧靜中時聞敲棋聲,心道:“聲色娛情,何如窗明幾凈一局棋。”

中局亂戰難分難解,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張原瞑目思索時,這女郎就以手支頤看著張原,心道:“閉著眼睛想棋,真是少見。”

一邊的陳繼儒說道:“張介子能下蒙目圍棋,記性過人。”

這女郎“嗯”了一聲,心想:“聽聞紹興小三元張介子有過耳不忘之能,不知傳言有否誇大?”

陳繼儒見二人這棋有得下一陣子,便走到磊軻軒外,詢問那個去董府送信的人怎麽還未回來,時已正午,去董府送信的男仆已經去了一個半時辰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磊軻軒裏的棋局結束了,張原執黑勝了一子半,這女郎棋力甚強,張原這盤棋發揮得很好,利用了自己領先四百年的棋識,也只是小勝,當然,這時的先行的不貼目,女郎執白先行是占了好大便宜的,若按後世的貼目還子法,張原的黑棋還要贏多一些。

女郎輸了棋,一雙美眸睜得老大,非常驚訝的樣子,卻沒多說什麽,收起棋子,離開了磊軻軒。

陳繼儒留張岱、張原用飯,飯後飲茶清談時,才見那送信去董府的仆人回來了,只是他一個人回來的,董其昌都沒有回帖,只帶回一句話,說董老爺貴體欠安,改日再來拜訪眉公,未提宗翼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