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〇章 木魚聲中杏花落(第2/2頁)

分撥已定,新入學的生員填寫親供,由所屬教官當堂出具印結,送提學官備案,手續完備後,王提學為新進生員行簪花禮,這五百二十名生員一個個方巾襕衫,斜插兩朵金花,躊躇滿志,神采飛揚。

午後,以張原為首的山陰縣新進的八十名生員去縣學遊泮拜孔子,領頭的張原身穿簇新的襕衫,形似書櫥一般的方巾斜插金花,騎著三兄張萼借他的白馬,前有彩旗開路,後有黃蓋相隨,從府衙繞到教場,再到光相橋外的山陰儒學,沿途百姓爭相觀看新秀才,本次道試第二的神童祁彪佳在兩名健仆的左右扶掖下也騎著大白馬,遊泮誇街以騎白馬最風光,當然,山陰城不可能有那麽多白馬,所以黃馬、紅馬、黑馬、雜色馬都牽出來騎了,那不會乘馬的生員就只好步行——

經過十字街時,張母呂氏和張若曦等人早在清墨山人的算命鋪邊候著了,除了伊亭、穆真真、兔亭外,還有一個戴帷帽、遮面紗的年輕女郎立在張母呂氏身邊,與張母呂氏輕聲說話——

那履純、履潔遠遠的就看到張原舅舅騎著大白馬、披紅掛彩而來,喜得伸長脖子踮著腳叫:“舅舅,舅舅,我要騎馬。”

“我更要騎馬,舅舅,讓我先騎。”

張若曦攙著母親,看著白馬上的弟弟張原,歡喜不盡,對履純、履潔二人道:“你舅舅現今是秀才了,才有白馬騎,不讀書不識字就不能騎白馬。”

小兄弟二人就嚷著要讀書、要識字——

張原看到母親,跳下馬來見禮,看到母親身邊那青蓮色裙裳的女郎,雖是遮著面紗,他也認得出是誰,驚喜道:“澹然,你怎麽在這裏!”

商澹然福了一福,含笑道:“來看張郎誇街。”

張母呂氏看著方巾襕衫的兒子和美麗優雅的商小姐,心裏喝了蜜似的,喜得合不攏嘴,催促兒子道:“你趕緊上馬吧,後面的人都等著呢。”

誇街的秀才隊伍浩浩蕩蕩來到了學宮欞星門外,張原等人下馬,由孫教諭、朱訓導領著走過半月形的泮池小橋,這泮池小橋只有生員以上的功名者才能走得,平民百姓是不能走的,新進的這八十名秀才魚貫過橋,入大成殿,祭拜孔子,再到儒學明倫堂參見孫教諭,孫教諭宣讀《臥碑文》八禁例,諸如生員不得妄議朝政、非大事毋親至公門等等,這些禁例早已流於空文,生員最愛議論朝政、生員最愛把持訴訟——

繁文縟節忙碌了一整日,最後是侯知縣宴請新進學的生員,待張原回到家中已經是夜裏戌時了,以前是疏疏竹籬門,現在是編竹橫板的墻門,疏疏竹籬可以看到門廳漏出的燈光,別有幽趣,現在卻是兩盞大燈籠高高掛著,已有大戶人家的氣象。

四扇墻門開著兩扇,張原和武陵還沒進門,就聽到墻門裏的大石頭叫道:“你怎麽又來了,我知道你叫來福,可我家少爺說了,不收奴仆——你趕緊出去,再不出去我喊穆大叔了——”

武陵笑道:“少爺,是那個來福又來了,這兩日一直在附近轉悠不肯離開呢。”

張原進門,那個來福趕緊跪下道:“少爺,介子少爺,小人來福,家住華亭長生橋畔,因房子被董祖源霸占,無家可歸,求少爺收留,少爺敢打董祖常,小人甚是敬佩,所以遠道前來投奔。”

張原道:“原來你還是從華亭來的,你原是董氏家奴?”

來福道:“小人是清白之身,不是董氏家奴,小人有路引,少爺請看。”

張原接過那路引看了看,這來福是竹匠,屬匠籍,便盤問了來福幾句,沒察覺有何破綻,說道:“來福,你來歷不明,我不能收留你,我助你幾百文錢做盤纏,你還是回華亭謀生去吧。”

來福大哭,跪著不肯起來。

張原道:“你先回華亭,我過些日子也要去華亭,到時我訪得你果然良善,再收留你,決無虛言。”即讓武陵取五百文錢給來福,又讓翠姑拿給十個黃餅,來福嗚咽著叩頭,說道:“張少爺,小人來福在華亭長生橋畔等著少爺,少爺,小人先去了。”磕了三個頭,起身出門,在夜色裏淒淒惶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