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掌嘴二十的婢女(第2/3頁)

答應了要為鐘太監求焦竑寫養濟院碑文,張原不敢怠慢,心裏想著該怎麽向焦老師開這個口,這事一定要辦好——

初九這日,張原參加了寶石山鐘太監生祠迎塑像、受香火的儀式,浙江省的三司大員都來恭賀,秦民屏帶著八名土兵去靈隱寺把鐘太監的木雕像擡到寶石山上,自來生祠都是造福一方者離開後,百姓感懷其德,這才建祠紀念,鐘太監還在杭州,生祠就已建好,還自己親自參加迎像上香,這真是奇聞,東陽木雕匠人手藝精湛,依著鐘太監的模樣造像竟有五、六分相似,裝束打扮依那三寶太監鄭和的模樣,沿途頗有民眾圍觀看熱鬧,沒看到有頂禮膜拜的,竊笑腹誹的倒很多,所以說鐘太監一離開杭州其神像就被拖出去當柴火燒了的可能性很大,所謂杭州百姓稱鐘太監為西湖功德主那是張原當日杜撰的,但若養濟院建成,鐘太監就真是西湖功德主了,百姓會感其恩德的,寶石山生祠或能長久——

……

焦竑年事已高,不能像黃汝亨那樣每日上午到居然草堂授課,三日來一次,接受諸生問難,九月初十這日上午,須發如雪的焦狀元來到居然草堂,在座諸生各以本經向焦狀元提問求解惑,焦竑思路依然敏捷,易、書、詩、禮、春秋,有問必答,諸生平日的疑難一朝豁然而解,歡喜自不待言——

張原的本經是《春秋》,他的提問是關於《春秋》的辨體,焦竑指點道:“夫《春秋》雖為褒貶時事而作,然亦有不盡然者,有人事斷者、有論理者、有辨疑者、有公世者、有發明者、有重教者、有重戒者、有征驗者、有感慨者、有屬望者、體各不同,難以律視。苟於此不明,作文必不入式,欲其科目,胡可得也?近來斷體能言之,至於他體,則懵如也。間有識者,要亦暗合,非能真知其的,各標榜之,故自不犯之也。苟體一不合,則文字雖加,允無入選之望,故讀是經,誠以辨體為急——”

當下焦竑將各體一一道來,在場習《春秋》的諸生都覺茅塞頓開,有學貫五經的明師指點,一個時辰抵得自己苦學數月啊。

這日傍晚,張原和宗翼善去雷峰塔下包氏南園拜見焦竑,他二人算是焦竑登堂入室的弟子,可以隨時去請教讀書、作文時遇到的疑難,不過今日張原卻是去求焦老師為鐘太監籌建養濟院寫碑記的,一路上張原都在思索措詞,又與宗翼善商議,知道要說服焦老師寫這篇應酬文絕非易事啊——

張原與宗翼善走過石林假山、溪澗橋梁,見焦竑正由其子焦潤生陪著在一座單拱石橋上看流水,不遠處的雷峰塔在夕陽下折射著光輝,見到張原二人來,焦竑微笑道:“你二人疑難最多啊,講堂上沒有問完嗎?”

張原道:“老師,學生早兩年讀書少,疑惑也少,今讀書愈多,疑惑也愈多,何故?”

焦竑道:“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你不能全在書本裏尋求解惑,還得以行來驗證。”

既有這個契機,張原便直接切入主題,說道:“織造署鐘太監因為此前幫助石柱宣撫使馬千乘洗脫冤情一事上與學生有些交情,馬將軍感鐘太監恩惠,又得鐘太監諷諭,便為其在寶石山立生祠,學生覺得這是勞民傷財之舉,卻又不好規勸——”

焦竑搖頭哂道:“刑余之人,不可理喻,那鐘太監前日還托包副使來求老夫為其生祠作記,他以為天下人都與他一般無恥嗎,早被我一口回絕了!”看著張原、宗翼善道:“你二人住在織造署,可莫要近墨者黑啊。”

張原道:“學生以為讀書明理,亦在於感化他人,雖有近墨者黑,但真正的君子,豈不能以自身高潔教化感人耶?”

焦竑微笑,覺得張原憨直得可愛,少年不知世事艱難啊,道理是沒錯,可孔夫子周遊列國、孟子遊說諸侯,以二聖之賢猶不能得售其志,你一個十六歲少年要感化一個利欲熏心的太監,你待如何感化法?

張原道:“凡事在於引導,鐘太監好名,學生就以好義樂善之名來引導他,那鐘太監聽了學生之言,願意把準備擴建生祠的銀錢八千兩用來籌建一座養濟院,以救濟今年受災的貧民。”

焦竑欣喜道:“有這等事,那好極,這是大善舉。”

張原道:“鐘太監仰慕老師的名聲,還是想求老師作一篇碑記。”

焦竑搖頭道:“生祠的碑記作不得,老夫要被人恥笑。”

張原道:“老師未受鐘太監半分好處,心懷坦蕩,何畏他人言,況且鐘太監並非求老師為其生祠作記,是為養濟院作記,太監好虛名,做了善事就想讓人知曉,老師何不勉為其難,促成這一善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