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生而知之(第2/2頁)

王思任笑了起來,說道:“你倒真是我的知己,不過你比我圓滑得多,以後前程無限。”

張原道:“學生就當老師這話是勉勵學生吧。”

王思任哈哈大笑起來:“當然是勉勵你,難道我好教你學我這般孤介傲世嗎。”

開懷一笑,愁悶大減,王思任下床趿鞋,讓張原到間壁茶廳坐著說話,張原陪著坐了一會兒,告辭道:“學生明日再來探望老師,今日辰時末侯縣尊要學生參與商議籌建義倉之事。”

王思任略問了幾句義倉之事,贊道:“好,你參與此事,不僅是行善舉,更能積累施政經驗,對你以後為官一方很有幫助。”

王思任看問題敏銳而深遠,張原大為敬服,王思任顯然是認定張原日後有大作為的。

張原出內院時,王嬰姿跟了出來,張原放緩腳步問:“嬰姿師妹何事?”

王嬰姿道:“無事,就是送一下師兄。”

張原在前廳書房北窗外那叢細竹畔站定,說道:“師妹也莫要因令姐之事過於傷懷。”

王嬰姿道:“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就是苦了我姐姐,又沒有一兒半女,卻立誓要貞節自守。”

張原道:“有子守寡也就罷了,畢竟還有念想,可沒有子女,這如何守寡,在陳家也是毫無地位,日子難過得緊。”

張原這麽一說,王嬰姿眼淚都掉下來了,說道:“過些日子等我爹爹身體康健了,就去蕭山把我姐姐接回來。”

張原點頭道:“這樣最好,有什麽要我效勞的,盡管差人過來吩咐我。”

又說了幾句,張原告辭出門,與穆真真大步回山陰,天果然是陰陰的,沿途都可以看到翹首盼雨的民眾,海龍王廟的鼓聲響起來了,在祈雨。

張原趕到山陰縣衙,幾個鄉紳也是剛到,張原的族叔祖張汝霖隨後到來,縣令侯之翰與縣丞、主簿數人將眾鄉紳迎到節愛堂坐定,張原敬陪末座,侯之翰說了建義倉之事,除了張汝霖,其余幾個鄉紳都不甚熱心,只表示願捐助幾十石米,這義倉至少得儲糧五千石,不然又抵得了什麽用,這幾個大鄉紳只肯納幾十石米,一般民眾又納得了多少!

張汝霖知道這其中的緣故,這是他張汝霖首倡的,又是以陽和為名,這些鄉紳覺得參與此事無名無利——

商議了半天,還是決定由縣上出銀三百兩建倉,地址就選在北城根下,其余不足的銀錢得由義倉社首自募,社首當然就是張汝霖了。

在縣衙廨舍用了午餐,張原隨族叔祖張汝霖回狀元第,張汝霖坐在涼轎上,對跟在轎邊的張原道:“你看,你給叔祖惹麻煩了,你得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張汝霖雖如此說,卻沒有責怪張原之意。

張原道:“是,族孫已有個法子——”

張汝霖“哦”的一聲,笑道:“你且說來聽聽,我看看可行否?”

張原道:“旱災迫在眉睫,陽和義倉也不是幾個月就能建得好的,即便建好,也不可能短時間籌到萬石米,所以今年救災是指望不上陽和義倉的,族孫以為,這旱災以後極可能頻繁發生,建義倉乃為長遠之計——”

張汝霖點頭道:“你說得是,但今年若發生災荒又當如何,其實這是侯縣令的事,我本不須越俎代庖,但既要建陽和義倉,那就必須考慮,現在不少民眾都知道要建陽和義倉,翹首企盼著呢。”

張原道:“義倉只照顧那些自耕農,對於那些佃農,應該由田主自行救濟,這也是痛癢相關的事,佃農若餓斃或者逃荒,那來年誰給那些田主種地,而且這樣一來職責分明,賑災也便捷,田主更了解各自佃戶,田主救濟了佃農,這是施恩,佃農也感田主之德,這比強行向富民攤派納捐更可行,當然,這也要一個首倡者,自然要由叔祖出面與侯縣令協商。”

張汝霖微笑傾聽,這個族孫總讓他驚奇不斷啊,會讀書不稀奇、過耳成誦不稀奇、縣試府試雙案首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張原小小年紀如此通達世情,這真是生而知之嗎?

這日午後,陰沉沉看似要下雨的天刮過一陣風,走在路上的百姓感覺下了幾滴雨,還沒來得及歡呼,雲開日現,天若無其事地晴朗,山陰大旱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