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桃樹下青蓮(第2/3頁)

來到商氏大宅的木骨墻門外,墻門開著兩扇,門子見是山陰張公子來了,趕忙進去通報,張原想著去年冬天第一次來這裏小景徽沖在前面的情景,不禁微笑起來,景蘭、景徽姐妹早已到京城了吧,估計下月二兄商周德也要回會稽了——

商周德之妻祁氏請了商周德的一個堂兄來迎張原到正廳坐著喝茶,張原讓商氏仆人把兩筐桑葚和枇杷擡進去,是送給商氏女眷嘗鮮的。

商周德的這個堂兄是個老秀才,比較迂腐,絮絮叨叨問張原縣試、府試經過,又讓張原背誦府試兩篇八股文給他聽,這老秀才是萬歷初年補的生員,對時文的理解已經完全落伍了,卻評點張原的兩篇八股文這裏對仗不工、那裏平仄不合,對張原在制藝裏表現的與程朱理學不諧的思想,這老秀才更是語重心長予以指正——

張原極有耐心地聽著,並頻頻點頭稱是,老秀才高興了,談興愈濃,與張原說些四書義理陳腐之見,說得眉飛色舞,說到後來卻又頓足痛罵考官,覺得自己這樣的大才被埋沒了簡直是千古奇冤,他二十二歲補了縣學生員,此後參加了十一次鄉試,期間丁憂兩次,缺了兩科未參加,從萬歷四年一直考到萬歷四十年,也就是說去年他還參加了杭州鄉試,可謂矢志不渝、老而彌堅——

張原又堅持了一會兒,終於絕望了,沒有可愛的小景徽通風報信、穿針引線,換這麽個迂腐老儒坐在這裏,他想見商澹然一面都難,早知如此,幹脆就到後園相見了。

張原起身告辭,那老秀才留客道:“就在這裏用午餐吧,老夫相陪,你我年齡雖然懸殊,卻是平輩,小酌兩杯,好生暢談一番八股與科舉,想必對你有裨益。”

張原一聽還要暢談,趕緊婉辭,說今日還要去拜見王思任老師,改日再來聽他教誨,帶著石雙、武陵悶悶出門,幾次來商家,這次最無趣。

一個婢女追出墻門喚道:“張公子——”

張原心中一喜,峰回路轉了,就見那婢女上前福了一福,輕聲道:“我家澹然小姐請張公子到後園埠口相見。”

張原正等著這句話呢,從山陰到會稽雖不遠卻也不近,就這麽和一個迂腐老秀才說了一通就回去實在是掃興,聞言頓覺精神一振,“後園相會”是被明清話本、戲曲渲染得極其曖昧的一個詞,點頭道:“我這就從那邊碼頭乘舟繞過去。”

待張原乘烏篷船來到商氏後園小碼頭時,身穿青蓮色窄袖褙子的商澹然已經等在河岸邊的一株桃樹下了,張原跳上岸,站定了看數丈外的商澹然,這女郎真如出水青蓮一般,美而不妖、艷而不冶,美色養眼應該就是指這樣的吧。

商澹然見張原目不轉睛看著她,不禁面色微紅,福了一福,輕聲道:“張公子這就要回去嗎?”

張原走近幾步,商澹然身邊的兩個婢女便抿著嘴笑著退開去,方便二人說話。

張原站在商澹然面前,這下子離得近看得更清楚了,商澹然的美麗是骨子裏透出來的,眉目如畫都不足以形容,身上穿的青蓮色窄袖褙子緊窄腰身卻寬大,這褙子質地是上等松江棉綢,以輕柔著稱,不知與澹然的肌膚相比哪個更細膩柔軟?

“原以為這次來見不到你了,正失魂落魄呢,且喜柳暗花明又相見。”張原微笑著說。

商澹然有些羞澀,商澹然現在反而沒有去年在觴濤園島亭與張原初次相見時那麽落落大方,因為那時是陌生男女,商澹然要矜持、要優雅,而現在張原已與她訂親,二人雖然相互愛慕,卻又沒有到很熟絡、很親密的地步,這正是情感微妙的時期——

商澹然含笑問:“張公子,我堂兄是不是與你說科舉坎坷了?”

張原笑道:“大說了一通,還說我明年若補了生員,那麽後年他就與我一起去參加杭州鄉試,他應試多年,到處都是熟門熟路,他可以照拂我。”

商澹然“咯”的一笑,問道:“你要到後園花廳飲茶嗎?”

剛從前門出來,又要進後門,這總是不大好,顯得偷偷摸摸似的,張原道:“這裏很好,站著說會話吧。”

不知為何,商澹然總覺得少了些什麽,這讓她無法輕松面對張原,少了些什麽?忽然醒悟是因為小侄女景徽不在,想著那次小徽在屏風兩邊傳話,忙得不可開交——

就聽張原笑道:“是不是想起景徽了?我們每次相見都有她,這回沒有,反而不適了吧。”

商澹然睫毛一擡,眸光如瀲灩西湖水,唇邊帶笑,說道:“就是想起小徽了。”

張原道:“上次在杭州,我與二兄帶著景蘭、景徽遊西湖,小景徽幾次提起你,說小姑姑教了她們西湖的詩,說小姑姑還沒遊過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