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蓮花原屬似花人(第2/3頁)

張原問:“李卓吾先生仙逝幾年了?”

張岱道:“仙逝已十年,可惜啊。”又道:“李卓吾行事驚世駭俗,六十多歲了還與湖北麻城梅禦史孀居的女兒相戀,李卓吾入獄也與此事有關。”

張原驚訝道:“還有這等事,我卻是未曾聽聞。”

張岱道:“李卓吾那時已出家為僧,梅氏女望門而寡,《焚書》裏有李卓吾寫給梅氏女的四首七言詩,深情自蘊,我以為古今情詩以此為最,試為你吟誦——”吟道:

“一回飛錫下江南,咫尺無由接笑談。卻羨婆須蜜氏女,發心猶願見瞿曇。”

“持缽歸來不坐禪,遙聞高論卻潸然。如今男子知多少,盡道官高即是仙。”

“盈盈細抹隨風雪,點點紅妝帶雨梅。莫道門前馬車富,子規今已喚春回。”

“聲聲喚出自家身,生死如山不動塵。欲見觀音今汝是,蓮花原屬似花人。”

……

張原嘆道:“李卓吾把梅氏女比作觀音啊,從這四首詩來看,二人的情感堪稱聖潔,是一種道的交往、精神上的相契。”

張岱大贊:“介子,若李卓吾先生健在,必引你為知己。”話鋒陡轉,說道:“所以說介子盡可與王二小姐交往,成就一段佳話,我甚羨慕。”

張岱是真心羨慕,十七歲的張岱期待遇到紅顏知己,他的未婚妻劉氏女不算,連面都沒見過。

說來說去又說到王嬰姿頭上,張原笑道:“我哪比得了李卓吾先生,我血氣方剛,也不適合精神戀愛,等我六十歲後再說吧,現在我還要做很多事。”

“精神戀愛。”張岱喜道:“此語尖新,前所未聞。”

這時有王氏仆人過來請二人去赴宴,張原悄聲道:“大兄,那事再也休提。”

張岱點頭笑道:“我靜觀其變,你們一個師兄一個師妹的,怎麽看都不像無緣的。”

……

午後申時,張原回到東張宅第,避園的五根象牙大筍竟先送到了,其中一根大筍還系著一條絲帶,想必就是絆倒王嬰姿的那根筍,張原便命翠姑將這根筍先煮了炒肉吃,這筍果真如那船娘所說,嫩如藕、甜似蔗,張原一家大快朵頤——

黃昏時分,張原依舊在投醪河畔騎白騾,等履純、履潔要搶著騎白騾時,他就去看穆真真練小盤龍棍,穆真真現在已不像初時那麽羞縮,早晚兩次練棍,只要張原有暇,穆真真就會主動來請少爺看她習武,張若曦也會來看,好似每日必演的戲劇一般。

次日,張原約了大兄張岱和廩生周墨農,先去縣衙門禮房取了報名文書,再到紹興府衙投送報名文書,胥吏認得張原,笑臉相向,很快為張原填寫好履歷,廩保張岱和挨保周墨農也都簽字畫押,報了名出來後,張原以五錢銀子相謝周墨農,周墨農笑道:“我與宗子是摯友,怎好收你這錢,宗子收了保銀未?”

張岱道:“我要他兩年後杭州鄉試時請我喝花酒,怎麽,周兄也想眠花醉月?”

周墨農笑道:“妙極,介子賢弟明年補生員,後年便可與我們一道赴杭州鄉試,這花酒斷少不了要介子賢弟請。”

張原三人在府學宮十字街慢慢地走,逛逛書鋪,那姚記書鋪現在已經換了主人,改招牌為周記書鋪了,三人進書鋪一看,今年會試的墨卷本竟然都有了,是今日剛到的新書,還散發著油墨清香,會試是二月初九考第一場,二月十五日考完第三場,發榜要到二月底,現在才是三月二十四日,一個月時間不到,墨卷抄本要從北京傳至山陰,還要雕版刻印,書商可謂神通廣大——

張萼之父張葆生也參加了今年的會試,本月中旬就有消息傳回,張葆生未能中式,也不回鄉,依舊留在京中等待下科再考。

隨這次新科進士墨卷傳回的還有三月初三殿試名單,狀元是周延儒、榜眼莊奇顯、探花趙師尹,張原對莊奇顯、趙師尹二人的名字沒什麽印象,周延儒的大名卻是知道的,周延儒在崇禎朝兩度任內閣首輔,與復社淵源極深,亡國前夕被崇禎帝賜死,周延儒會試、殿試都是第一名,當然是極有才華的,能兩度出任首輔,當然是城府深沉心智過人的,但最終難逃家破人亡的命運——

一甲三人附有小傳,周延儒生於萬歷二十一年,今年才二十一歲,去年鄉試中舉,今年就會試、殿試雙元,稱得上是文運亨通,張原心道:“時不我待,周延儒科舉之路似乎很適合我,當然會元、狀元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只求三年後進士及第,這個應該可以憑努力得來的。”

周墨農道:“狀元二十一歲、榜眼二十七歲、探花三十四歲,這癸醜科殿試前三名都是年少俊傑啊,下一科,不知我輩能不能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