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〇章 一抄到底(第2/2頁)

殺一儆百,眾考生都栗栗危懼,各自收斂,考棚為之一肅。

又過了一個時辰,張原依舊不答題,將幾塊酥蜜餅吃光,然後雙肘支桌,雙拳抵額,閉目養神,兩篇八股已在心裏,只等“颼颼颼”動筆刷到紙上。

近午時,侯之翰巡場踱到二堂東號這邊,看到了張原,別的考生都在一邊思索一邊作文,唯獨張原支著腦袋像是睡著了,看張原面前的卷紙和草稿紙,一個字也沒有——

侯之翰眉頭微皺,心想:“怎麽回事,這兩道小題把他難住了?”輕輕敲了一下桌子,提醒道:“趕緊答題。”

張原“啊”的一聲坐端正,向侯縣令一躬身,提起筆在卷紙上就寫,竟不起草稿,侯縣令就站在邊上看他寫,張原現在的一筆小楷已大有長進,雖算不得好,但中規中矩,看著不會覺得礙眼了,先作的是“國有道不”這題,只見張原寫道:

“達觀其所守,而君子之大勇見矣。蓋達則所守易變也,而能不變焉,非大勇則孰與於斯。且和不流,中不倚,固可以言強矣,然未於其所遇觀之故之也……故曰強哉矯,信乎非天下之至強弗能也。”

張原下筆如風,看著那羊毫筆尖在卷紙方格上騰挪跳動,很快一篇近四百字的四書小題八股文就寫好了,緊接著就作下一篇“如有用我”,破題道:

“聖人廣賢者之見,示以用世之大權焉。蓋東周可為,用則實有其事矣。此夫子無可無不可,非子路所能知也……”

張原寫這後一篇八股雖也是代聖賢立言,卻也有自己深沉的感慨,孔子周遊列國推行自己的仁義之道,卻最終只能回魯國授徒講學,他張原生逢此末世,欲要力挽狂瀾,比孔夫子匡扶周室還要艱難百倍吧,孔子有堅定不移的理念,絕不願改變,而他不同,他要與世浮沉,從中尋找一切可能的契機,在這篇八股文的大結中他寫道:

“用而興周室,聖人神化不測之用,子路尚未能知,後人之紛紛揣度又奚為也。”

侯之翰見張原不須一頓飯時間將兩篇八股文寫完,笑了笑,說道:“填好名字,揭去浮簽,交到大堂來。”一邊走一邊微笑搖頭,搖頭絕不是表示張原八股文寫得不好,而是驚嘆其捷才,只兩刻時,兩篇八股刷到紙上,當然,張原先前已想了很久了,但這樣不用草稿,直接謄真能不錯一字的,恐怕只有張原一個人吧。

張原捧著卷紙出考棚來到中心大堂,向侯縣令行禮,又向旁邊的孫教諭施禮,孫教諭笑呵呵過來接他卷紙,轉呈侯之翰道:“張原是第一個交卷的,縣尊現場批卷吧。”

侯之翰先前已看過,這時執著朱筆,一路閱卷一路圈點下來,兩篇八股文滿是朱筆圈圈,然後遞給孫教諭道:“教官且看看,此卷過得否?”

孫教諭執卷細看,不時用手敲一下膝蓋,須臾兩篇看完,道:“鄉試中式的墨卷也不過如此,依下官看,本次縣案首非張原莫屬。”

侯之翰是主考官,當然要矜持一些,不肯輕易許諾,說道:“後面還有兩千多考生,焉知沒有更佳的制藝。”對張原道:“不枉王老師對你的悉心教導,這樣的制藝中是必中的,三日後揭曉出榜,本縣還要把前十的墨卷張貼示眾,看誰還有閑言碎語。”

看來考前有針對張原的流言,無非是說侯縣令會包庇張原雲雲,但在這件事上,侯之翰絲毫不懼流言蜚語,張原是提學大宗師親口說了要送到道試去考的,而且張原也的確才華高妙,這樣的八股制藝就是在會試中式也不是不可能,那些宵小流言,又何足懼!

侯之翰對張原道:“現在還只是午時,你且在申明亭等著,再有幾個人交卷,就放你出去。”

張原便去考棚提了長耳竹籃到申明亭上坐著,等了大半個時辰,亭上有了二、三十個交卷的儒童,衙役班頭劉必強便過來招呼放頭牌出去,一出考棚龍門,卻見幾班吹鼓手上前報喜,問那住得近的儒童,就吹吹打打送到家去報喜討賞,有一個交卷早的考生是因為題目都不知道出處,破不了題,胡亂寫了幾句就交卷了,卻也被當作放頭牌的優秀儒童送到家中討賞,真是讓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