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何等人最作孽?(第2/2頁)

張原道:“那也無可奈何,總不能任他欺負委曲求全——老師,那董玄宰董翰林是何等樣人?”

王思任笑道:“還是有些擔憂是吧,我和你說個故事,杭州有一官員平日雅好行善,頗肯濟人窮急,一日訪雲棲寺蓮池大師,問世間何等人最作孽?蓮池大師說‘如公等以甲科七篇出仕者為最’,這官員愕然,自揣生平行事不至於這麽惡劣吧,憑什麽說他們這些憑科考出仕的官員最作孽啊,蓮池大師喝道‘誰說你自作孽,但凡依勢作威者,上天垂鑒,其罪孽全加於公等。’”

張原點頭道:“學生明白了,即便董翰林是風雅謙和之士,奈何子侄家奴仗勢欺人——”

王思任道:“董公雖負清名,但其華屋園亭,佳城南畝,無不攬名勝、連阡陌,何故?皆系門生故吏代為經營,並非他自己出資,至以豪奴悍仆,倚勢橫行,擾得裏黨不能安居,更有那無賴小民,賣身投靠,城狐社鼠,難以驅除——不過你卻不用擔心,董公不至於因這件事而刻意為難你,畢竟你的族叔祖是張肅之,還有,那鐘太監也引你為知音了,下山時還多次誇你,又聽侯縣令說了你鬥八股贏姚復之事,鐘太監更是連聲贊你才高——至於說那董祖常,蠢然一紈絝也,即便心裏恨你也奈何不了你。”

張原躬身道:“多謝老師指點迷津。”

王思任道:“少惹事,多讀書,下月就是縣考了,先掙一頂方巾戴上,這樣說話也有底氣些。”

張原應道:“是。”

王思任放下轎帷,起轎先行,中間那頂轎子也跟上去了,這轎子裏應該是王思任的夫人,後面那頂轎子卻原地未動,傳出王嬰姿的聲音道:“介子兄——”

張原近前拱手道:“端淑小姐有何吩咐?”

“不要叫我王端淑,我不愛聽。”帷轎裏的王嬰姿道:“爹爹給我取這個名好似孫猴子的緊箍咒,要讓我動彈不得。”

張原“嘿”的一笑,又問:“嬰姿小姐有何吩咐?”

王嬰姿問:“你們先前在山上拿一根黃管子看來看去是什麽?”

張原道:“嬰姿小姐那時也在山巔嗎,我卻沒看到你。”

王嬰姿輕“哼”一聲,沒說話。

張原正待取望遠鏡給王嬰姿看,前面的婢女叫了起來:“二小姐,太太叫你快跟上。”

王嬰姿便拍了拍轎沿,兩個轎夫擡起帷轎前行,王嬰姿道:“就等著看你的縣試八股文了。”

……

張原回到家中,已經是亥末時分,母親還在等著他,要問他商小姐的事,張原想想還是不瞞母親,說了龍山之巔的那場風波,當然,言詞盡量輕描淡寫,免得母親生氣——

但張母呂氏聽了,依然很氣憤,張母呂氏今日見到了商澹然,更加喜愛了,所以聽說有人竟要破壞兒子的婚約,當然惱火。

張原趕忙安慰道:“母親不必著惱,那姓董的家夥被兒子踹了一腳,又被侯縣尊連夜趕出山陰城了。”

張母呂氏氣憤稍平,說道:“商小姐實在是美貌,以後還是少拋頭露面的好,不然總有登徒子覬覦。”

張原笑應:“是。”又道:“今夜也是遇到那外地來的沒眼色的蠢貨,不也灰溜溜走了嗎,母親不用擔心。”

張母呂氏點頭道:“快交三鼓了,我兒趕緊去歇息吧。”

……

元宵燈會過後,這年節喜慶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各行各業開始忙碌起來,府學宮前十字街的商鋪都開張了,山陰縣各社學也陸續開學,正月二十二日,各社學就接到縣府出牌告示,癸醜年山陰縣試定於二月初八,凡應考者於二月初二日前到縣學署或者縣衙門禮房報名,要填寫姓名、年齡、籍貫及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三代履歷,保證身家清白,非倡、優、皂、隸、奴仆及其子孫方準應考,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要找一個擔保人,這擔保人必須是本縣在學的廩生,廩生即縣學歲考第一等的生員,應考的儒童要找這樣一個廩生書面擔保,保證該應試儒童無冒籍、匿喪、頂替、假捏姓名,這樣的儒童才具有參加縣試的資格。

張原的擔保人就是西張的大兄張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