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章 歪打正著(第2/2頁)

王嬰姿臉一紅,咬了咬嘴唇,再從篷窗空隙裏看時,張原已經撒腿跑上八士橋,往府學宮那邊去了,小奚奴武陵緊跟在後。

……

一裏多路,張原一口氣跑到家,進了竹籬門,在廊檐下跺腳,跺去皮鞋邊沿的積雪,又搖頭晃腦抖身子,把漢巾、肩頭的積雪抖去,武陵也學少爺的樣抖雪,互相看時,只有一點點濕痕,可見天氣之冷,雪不易融化。

回到內院,張母呂氏趕緊吩咐廚下給張原二人熱飯菜,船上的一碗擘面當然吃不飽。

石雙將一個炭火紅紅的火盆搬到西樓書房,就擺在書桌下面,張原臨摹小楷時雙腳就踩在火盆兩側,兩腿一暖,全身都暖,一邊練字,偶爾擡頭看看門外,那雪密集得看不到天井另一側的南樓,呵氣如雲卷雲舒——

這幾天穆真真沒有過來,不知她去買了暖靴穿沒有,上回張原給了她三錢銀子讓她自己去鞋鋪定制,想想那天穆真真在井邊濯足腳丫通紅的樣子,張原至今都覺得兩腳發冷——

雪緊一陣慢一陣,斷斷續續下到第二天午後,後園積雪竟有兩尺厚,張母呂氏道:“這麽大的雪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還沒到臘月呢。”

未時末,雪終於停了,武陵、兔亭與石頭兄弟在後園堆雪人玩耍,張原在書房裏烤火、作八股、寫古文,八股文題目很多,盡可以作,代聖賢立言,盡可以扯,古文卻不知道寫什麽,要有感而發,兩天一篇也頗為難,前世倒是有點閱歷,可不能寫,想了想,還是寫策論吧,類似賈誼《過秦論》、蘇軾《留侯論》,這也是古文之一體,正能發揮自己的識見,也可借古諷今,針砭時弊——

小丫頭兔亭也許被伊亭教訓過,別顧著貪玩,要侍候好少爺,所以玩了一陣就回來在書房門邊探出雙丫髻的腦袋,問:“少爺,有什麽吩咐嗎?”聽張原說“沒事”,就又跑回去玩,過個大約兩刻時又會探出腦袋來問這麽一聲。

這一次,腳步聲又響起了,張原心道:“怎麽問得這麽勤,我還沒寫幾個字呢。”頭也不擡道:“沒事,玩你的去。”

卻聽穆真真含羞的聲音道:“少爺——”

張原擡起頭,就見穆真真立在門外,頭裹青帕,身穿青色絹布狹領長襖和長裙,一身青,映著身後天井皚皚白雪,明晰如畫。

張原招手道:“真真進來。”

穆真真進了書房,張原看她雙足,穿了一雙灰黑色氈靴,大明服飾制度,官員和生員以上有功名者才能穿皮靴,庶民只許穿皮紮或者氈靴,但嘉靖以來,這些等級規定已形同虛設,庶民、商賈都穿直縫皮靴,張萼、張原也沒功名,照穿白皮靴不誤,但墮民畢竟地位最低,沒見敢穿皮靴的,氈靴可以穿,氈靴是蒙古人傳到中原的,沒皮靴好看,但防寒更佳——

張原見穆真真腳上這雙氈靴纖塵不染、也不見濕痕,便問:“真真你是飛過來的嗎,那麽厚的雪竟能不濕鞋?”疑心這墮民少女又是穿草鞋過來到這裏才換上的,口氣便有些不悅。

穆真真忙道:“少爺,小婢在氈靴外又穿了我爹爹的草鞋,這才不濕靴。”

張原道:“沒騙我?”

穆真真道:“沒有,小婢不敢,雪這麽大,小婢又不是不知冷熱的傻子。”說著,摸出一錢銀子放在書案一角,說道:“少爺,制氈靴花了兩錢銀子,還剩一錢銀子。”

張原也懶得和她計較,放下筆,說道:“一起去後園玩雪吧,讀書寫字也累了。”

雪後的後園完全兩樣了,厚雪如氈,一踩一個雪窟窿,武陵和石頭兄弟堆起了五尺高的大雪人,雪人腦袋只比身子小一點點,愣坐在那裏,兔亭對那雪人左看右看,向張原和穆真真道:“少爺、真真姐,雪人腦袋歪了。”

張原俯身捏起一團雪對著雪人腦袋就是一下,笑道:“這是桀驁不馴呢,教訓它。”

武陵、石頭兄弟紛紛捏起雪團打雪人,雪人巋然不動,任打,打雪人沒意思,武陵他們就互打,一時熱鬧無比。

張原見穆真真笑笑的站在一邊,不去玩,便捏起雪團沖她道:“真真,看打。”輕輕丟過雪團。

穆真真卻沒躲,雪團正中其左胸,臉頓時紅了,她也沒料到少爺打得這麽準,剛好就打中那裏。

張原“呃”的一聲,天地良心,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歪打正著。

這時,石雙從水井那邊踩雪過來,叫道:“少爺,西張的能柱來了,有事告知少爺。”

張原趕緊去見能柱,免得穆真真太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