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蒙目棋(第2/2頁)

“馬8進7。”

“馬2進3。”

“馬2進3。”

“車一平二。”

……

盛夏六月的午後,熾熱的陽光在水面上蒸騰起一片氤氳水氣,有一種烘烘的味道,兩岸的草木都曬得蔫蔫的,有兩個少年聲伎看不懂棋,赤了腳想去戲水,一踩在那些鵝卵石上就直跳腳,滾燙的,趕緊回到拱橋陰涼下。

棋局在繼續,王可餐一邊依著張原所說的著法移動紅方棋子,又將張萼的著法報給張原聽——

此時的張原的腦海一片清明,兩個多月眼睛不能視物,絕對是一種極限修煉,心練得極靜,好比新磨的刀鋒一般敏銳,在這種心境下聽張彩、武陵讀書,聽過一遍就能記憶,四書五經,耳聞成誦,現在下盲棋,腦海裏就能想象出一張好大的棋盤,紅黑雙方棋子錯落有致,棋子移動歷歷如在目前,一直下到五十多步棋,絲毫不亂,而且後發制人,雙車和連環馬已經逼到黑方中宮,呈必勝之勢。

張萼眉頭越擰越緊,手裏的折扇“嘩嘩”地扇,眼睛死死盯著張原,不敢相信這是張原蒙著眼睛下出來的棋,他似乎守不住了,想兌子求和都沒機會了。

又下了幾步,張原雙馬逼宮,黑將束手就擒。

張萼盯著棋盤一動不動,王可餐、潘小妃這幾個少年聲伎面面相覷,不敢出聲,燕客公子心高氣傲,脾氣火暴,這回下象棋輸給蒙著眼睛的張原,定然會大怒,得注意點,別惹火上身。

“砰”的一聲,張萼將黃花梨木棋桌往右側一掀,棋桌翻倒,三十二個雞翅木棋子滾了一地,張萼大叫一聲:“氣死我也!”瞪了安坐不動的張原一眼,怒沖沖走了。

那些少年聲伎跟著走了一大半,只有王可餐、潘小妃還有幾個搬棋具來的家仆沒走,那幾個家仆在收拾棋桌、在亂石灘中找棋子。

發脾氣是無能的表現,張原搖了搖頭,扶著武陵的肩緩步回家。

小奚奴武陵喜孜孜的,萬萬沒想到少爺蒙著眼睛能贏張萼,少爺真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王可餐跟上來道:“介子少爺,你方才的棋真是精妙,贏得一點也不含糊,真讓人佩服。”

王可餐象棋棋力不弱,不然張萼也不會叫他來擺棋,王可餐說話帶著蘇州、昆山那一帶的腔調,輕言細語,極是溫柔,若只聽聲音,絕對會認為王可餐是女子,在戲班中王可餐也是演旦角的——

“可餐班”的這些少年聲伎都是張萼的大父張汝霖(紹興人稱呼祖父為大父)幾年前從蘇州那邊買來的,張汝霖是萬歷乙未科三甲進士,在外為官多年,五年前被彈劾罷官,對仕途心灰意懶,從此營建園林,蓄養聲伎,紹興張氏的戲班頗負盛名。

張原道:“三兄肯定惱了,我這是僥幸贏了一把,代我向三兄致歉啊。”

王可餐道:“燕客公子雖然不悅,不過肯定不會食言的——介子少爺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