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房地產市場有多火?

歷史上,房地產市場最為活躍的時代,我看非兩宋時期莫屬。當時的房地產換手率極高:“貧富無定勢,田宅無定主”,“人家田產,只五六年間,便自不同”。為滿足頻繁的房地產交易,宋朝城市滿大街都是房地產中介,叫作“莊宅牙人”。而頻繁的換手率也意味著房子不愁賣不出去,因而宋朝的放貸機構很歡迎不動產抵押貸款,而在商業低迷的明代前期,當鋪便傾向於拒絕不動產抵押。

為什麽宋朝的房地產市場這麽活躍?不必奇怪,因為宋代商品經濟發達,城市化方興未艾,人口流動頻繁,跟今天的趨勢一樣,宋人發跡後也喜歡往大城市擠,南宋的洪邁觀察到,“士大夫發跡壟畝,貴為公卿,謂父祖舊廬為不可居,而更新其宅者多矣。復以醫藥弗便,飲膳難得,自村疃而遷於邑,自邑而遷於郡者亦多矣”。而一個人從農村搬到城市,首先必須解決的第一件事就是有個落腳、棲身之所,或購房,或租房,於是便催生了一個火爆的房地產市場。

據包偉民先生的估算,北宋後期,汴京市區的人口密度約為12000-13000人/平方公裏(單位下同);南宋淳祐年間,臨安府市區內的人口密度約為21000,鹹淳年間,甚至可能達到35000。這是什麽概念,今天紐約、倫敦、巴黎、香港的人口密度大致在8500以下,東京都與廣州市區的人口密度為13000,北京約為14000。換言之,宋代特大城市的人口密度居然超過了今天的國際大都市。

如此之高的城市人口密度,勢必導致大城市的商品房始終處於供不應求的賣方市場形態,房屋的銷售價與租賃價越推越高,北宋前期,汴京的一套豪宅少說也要上萬貫,一戶普通人家的住房,叫價1300貫;而到了北宋末,京師豪宅的價格更是狂漲至數十萬貫,以購買力折算成人民幣,少說也得5000萬元以上。難怪宋人要感慨說,“重城之中,雙闕之下,尺地寸土,與金同價,非熏戚世家,居無隙地。”

租房族

由於首都房價太高,宋政府又沒有為所有京官提供官邸,所以許多宋朝官員都買不起京師的房子,只好當了“租房一族”,這有北宋名臣韓琦的話為證:“自來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止,比比皆是。”

如果我們去翻宋詩,便會發現,不止一位當官的宋朝詩人在詩中感嘆租房過日子的生活。歐陽修官至“知諫院兼判登聞鼓院”,相當於最高立法機關第一負責人兼國家最高法院院長,還是只能在開封租房子住,而且房子非常簡陋,他曾寫詩發牢騷:“嗟我來京師,庇身無弊廬。閑坊僦古屋,卑陋雜裏閭。鄰注湧溝竇,街流溢庭除。出門愁浩渺,閉戶恐為瀦。墻壁豁四達,幸家無貯儲。”這套破舊的古屋,每逢下大雨就浸水。

當過禦史中丞(相當於現在的中央紀委書記)的蘇轍,也是在京師買不起房子,一直住在出租屋,為此他多次在詩中自嘲:“我生發半白,四海無尺椽”;“我老未有宅,諸子以為言”。他的朋友李廌喬遷新宅,蘇轍寫詩相賀,同時也表達了他的“羨慕嫉妒恨”:“我年七十無住宅,斤斧登登亂朝夕。兒孫期我八十年,宅成可作十年客。人壽八十知已難,從今未死且磐桓。不如君家得眾力,咄嗟便了三十間。”直到晚年,蘇轍才在二線城市許州蓋了三間新房,喜難自禁,又寫了一首詩:“平生未有三間屋,今歲初成百步廊。欲趁閑年就新宅,不辭暑月臥斜陽。”

蘇轍的哥哥蘇軾門下有四弟子:秦觀、張耒、黃庭堅、晁補之,人稱“蘇門四學士”,他們都在汴京租房子,其中晁補之與張耒同居館職,同在城南僦舍,毗鄰而居,兩人經常詩酒唱酬,後來張耒在一首送給晁補之的詩中回憶說:“昔者與兄城南鄰,未省一日不相親。誰令僦舍得契闊,此事我每愧古人。”想起只能在出租屋招待朋友,詩人心中不免有些慚愧。

還有一位叫作穆修的小官,也曾給朋友寫信發牢騷:“半年住京,延伺一命,雖室有十錢之物,亦盡為薪米、屋直之費。”每個月都要為房租發愁,日子過得比今日的“房奴”好不了多少。與穆修同病相憐的還有一位叫作章伯鎮的京官,他說:“任京有兩般日月:望月初,請料錢,覺日月長;到月終,供房錢,覺日月短。”看樣子這位章大人還是一名“月光族”。

其實章伯鎮也不用抱怨,因為在他那個時代,連宰相都要租房子住。朱熹考證說:“且如祖宗朝,百官都無屋住,雖宰執亦是賃屋。”宋真宗時的樞密副使(相當於副宰相)楊礪,租住在陋巷,“僦舍委巷中”,他去世時候,宋真宗冒雨前往祭拜,發現巷子狹窄,連馬車都進不了,“乘輿不能進,步至其第,嗟憫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