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五章 策略

四人退回班列之中,自動將站立的位置往後挪動,韓琦範仲淹兩人降到了四品知州之級,只能站在大殿門口附近了。

趙禎嘆口氣道:“眾愛卿,西北之事有何良策應對,如今形勢吃緊,也不必再說什麽大話空話,只按事實來說,接下來當用何種對策。”

眾臣默不作聲,誰也不敢在這樣的大事上發表什麽意見,少說少錯,多說多錯,這是很多官員信奉的為官座右銘。

趙禎眼光從一個個或胖或瘦或年輕或老邁的官員們臉上掃過,心頭一陣陣的無力,也不能怪這些官員明哲保身,西北的事情確實是件棘手的難題。

晏殊看了看呂夷簡,見他眼觀鼻鼻觀心端坐凳子上,似乎沒有出來說話的意思;眼見皇上在龍座上等著眾人回話卻無人回答,顯得極為尷尬,心頭不忍,於是挺身出列。

“啟奏陛下,臣以為,此戰之後,敵我力量失衡,須得早作打算謀劃,遲恐生變。”

“晏愛卿有話但說無妨。”趙禎見晏殊出來說話,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晏殊可不是喜歡放大炮的人,雖然為人圓滑,但大事上從未出過糊塗主意。

“皇上,臣以為如今當務之急須得做好兩件事,一則調整西北用兵策略,二則迅速調集兵力補充實力,萬不可瞻顧等待,西夏虎狼之心,元昊虎狼之人,不能指望他們會小勝收手。”

趙禎皺眉道:“西北之策如何調整呢?”

晏殊道:“非臣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我大宋軍士戰力與西賊之兵尚有差距,就雙方之兵的優點來看,西賊之利在於騎兵強悍,甲胄堅固,縱橫來去實不可力敵,我大宋士兵則強在弓箭車弩精良,這策略的調整當從如何揚己之長擊敵之短上來計較,本來敵軍所長放到我大宋中原江南等湖泊縱橫之地也沒什麽優勢可言,但偏偏戰事在西北,戈壁蒼蒼,草原茫茫,一馬平川之地正適合他們的騎兵縱橫;所以正面硬碰硬實屬不智之舉。”

趙禎道:“愛卿是說,前番強擊之策乃是錯誤的麽?”

晏殊道:“臣不能這麽說,否則會有人說臣在放馬後炮,臣對於軍事上的見解不及韓琦和範仲淹之十一,臣以為這調整之策還是由他們來說為好。”

趙禎疑惑的看著晏殊,說的好好的又忽然往回退,要範仲淹來陳述,真是奇怪。

杜衍、呂夷簡等人心中暗罵:“老狐狸,一到關鍵時候就往回縮,生怕提出具體措施來以後不能奏效會連累自己。”

晏殊不以為意,他原本就比較欣賞範仲淹,準備西北戰事一結束就舉薦他進中樞,但沒料到碰到好水川兵敗這一档子事,實際上此次兵敗跟範仲淹的關系不大,但畢竟受了責罰,要想提舉他須得讓他另有表現才是,所以他才要讓範仲淹來提出戰略思想的轉變之策。

很顯然範仲淹的固守反擊之策必然會奏效,因為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此策更為穩妥,就算無功,也必然無過,只要拖上那麽幾年,讓元昊進不得腹地,便是功勞一件,到時候舉薦他便是水到渠成了。

當然這裏邊也包含著私心,晏殊首要是從自身來考慮,提出計策若是不能奏效,以後形勢惡化之時總會有人來找自己算賬,所以盡量縮後,避免提出具體措施來,回旋的余地將更大。

晏殊點了名,範仲淹和韓琦兩人又被叫到前面,先前還沒注意,此刻從殿門處走向寶座之時,眾人才發現範仲淹走路有些趔趄,似乎行走不便。

趙禎問道:“範卿腿腳怎地不太靈光,朕記得你並無腿疾啊。”

範仲淹忙道:“謝皇上關心,臣無疾。”

韓琦憋不住代他答道:“範大人久在西北,跟眾將士一起風餐露飲,身上受毒蟲叮咬十余處已經化膿十幾日了。”

趙禎變色道:“怎會如此?沒讓隨軍郎中醫治麽?”

範仲淹黑瘦的臉上扯動了一下道:“皇上,軍中藥草有限,士卒和臣一樣,很多都有毒瘡,臣還好些,那些士卒可都是要上陣廝殺的,臣怎能搶他們的藥來為自己醫治,皇上放心,些許疥癬之疾還打不垮臣。”

趙禎面露悲涼之色,起身走下龍座,來到範仲淹身邊,伸手便解範仲淹的袍帶。

範仲淹忙道:“陛下不可,陛下聖目豈可被這穢疾所汙。”

趙禎一言不發,執拗的揭開範仲淹的袍帶,韓琦也在一邊幫忙,掀開內袍布褲,只見範仲淹大腿上三塊酒盅大小的潰爛之處觸目驚心,毒瘡被衣服磨得破了頭,膿血粘連,看著都讓人害怕。

群臣唏噓之聲大作,趙禎怔怔的落下淚來,嘆道:“範卿愛國之心可從此三處膿瘡上得知,有範愛卿在西北,西賊當無立足之地也。”

範仲淹匍匐地上,熱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