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競價

鄭家宅院就在南城街角一處僻靜的巷內,門口青石板道僅容兩車並行,出了巷子往南不遠便是南城門了,這裏離繁華的幾處主街甚遠,基本上都是居民區,高大的樹木從每家每戶的院落裏探出樹冠,遮蔽的小巷內寂靜清涼,暑氣盡消。

鄭大官人祖上是官宦之家,到了他這一代高不成低不就,讀書考了十幾年,也沒混個功名,反倒弄得自己手腳懶散,身體瘦弱,連勞力經商都不能夠了。

讀書不成養成了他一身的壞毛病,吃要精細、喝要美味、穿必錦緞、出必華車,生活品質講究的一塌糊塗;可是父親只做到了八品的縣吏,自己又沒混個功名,所以父親一死,便逐漸家道衰落,祖上積攢下來的錢財也消耗殆盡了,不得已這才將宅院出租,自己搬到城北自家早前為父親的偏房購置的一個小院裏苟安,大宅子則出租出去混些租錢,也好勉強度日。

今日一早,幾位從汴梁來的人到處打聽南城一帶租宅子,街坊黃婆子巴巴的帶著這幫人來到自家宅院,沒想到對方一下子便看中了,談價錢時,鄭大官人咬牙報了四貫月租的價錢,心裏膽戰心驚生怕人家嫌貴扭屁股走人,沒想到對方一口答應,鄭大官人當時就後悔了,原來這幫人是有錢的雛兒,根本不懂行情;於是他便變著法兒的占便宜,先是要三個月提前付,接著又要收院子裏的水井花草費,沒想到那幫人居然還是答應了,又憑空多了五百文的月租。

鄭大官人絞盡腦汁,實在是想不出別的加錢的法子了,難不成要收床鋪桌椅租金?萬一對方不樂意了,叫自己將這些榔槺玩意拉出去,這些破爛玩意自己可沒地方放。

於是乎,鄭大官人只得跟那幫人坐下來立字據,租房字據剛剛寫好,一式兩份鋪在桌子上正要雙方簽字畫押,卻聽院外人聲嘈雜,先前探了個頭的趙大姑帶著一幫子人呼嚕呼嚕的闖進院子裏來。

趙大姑老遠就朝鄭大官人直擠眼,鄭大官人忙放下筆走過來,被趙大姑一把拉了個趔趄給拽到角落裏嘀嘀咕咕起來。

蘇錦搖著折扇邁步進了宅院,也不管對方那四五個人瞪著眼看著他,便探頭探腦左右查看起來,口中不斷稱贊道:“不錯,好院子,有花有草有水井,還有個葡萄架;真不錯!房子也夠高大敞亮,兩進的宅子,不錯,正合住。”

昨日罵自己的那白袍公子原本還坐的住,眼見蘇錦一副主人家的摸樣,那房主又被一名胖婦拉到一邊連說帶比劃,敏感的感覺到事情要糟糕,忙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使女。

那使女會意,高聲叫道:“鄭大官人,莫耽誤時間了,快些畫了字據,我們還等著往裏搬東西呢,這屋子也要打掃清理一番,到處是蜘蛛網。”

鄭大官人忙道:“莫急,稍候就來。”

蘇錦暗自好笑,今兒個你這字據能立成算你本事。

果然,不到一會兒,鄭大官人走進屋內,搓著手陪著笑對那白衣公子道:“夏公子,這個……在下這宅子……不能租了,這字據也不能簽了,公子原諒則個。”

那夏公子修眉挑起,清脆的斥道:“你這人怎地出爾反爾,看你寫的一筆好字,想來也是讀過書之人,連簡單的遵守承諾都做不到,難怪你科舉不中,若中了豈不是朝廷之禍。”

鄭大官人賠笑拱手道:“是是是,您教訓的是,隨便您怎麽說,在下這宅子卻是不能租給您了。”

夏公子怒道:“宅子應天府裏多的是,別家的我也能租,但本公子就是不忿你出爾反爾,今日你若不說出個道理來,休怪我拉你去見官評理,本公子就不信,應天府尹會容忍自己的管轄的百姓這般的刁鉆無理。”

鄭大官人一驚,忙道:“公子何必強人所難,在下自然有難言之隱,您又何必逼我,正如您所說,應天府空置宅院多得很,您只需隨便在外邊一兜,合住的宅子一大把。”

“本公子逼你?你在說笑話吧,是誰背信在先?我不管,今日你必須給我個交代,什麽難言之隱,適才你怎不說這話,現在到來裝可憐,我看不是難言之隱,是受人教唆吧。”白衣公子雙手抱胸,一副不給說法不罷休的架勢。

蘇錦見戰火燒到自己頭上,也沒打算忍讓,先狠狠盯了那白衣公子平坦的胸口一眼,心裏嘀咕著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將兩只小白兔束縛的外人看不出來,然後才踱著步子登上門廊,折扇輕搖道:“有人指桑罵槐啊,這世道,呆在屋子裏也會被雨淋,城門失火,池魚遭殃,實在是教人想不通。”

夏公子早就知道蘇錦在搗鬼,只是一時找不到借口想蘇錦開炮,此刻見他主動現身,自然求之不得,轉頭秀目怒視蘇錦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位公子若是心中無鬼,又何必介意他人言語,定是你心中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