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北方的西雙版納

孟子打開話匣子,接著給陳相講古:“堯的時候,天下不穩定,洪水泛濫,草木茂盛,鳥獸成群,莊稼卻沒收成,危害人類的鳥獸到處都是。堯很發愁,於是選拔舜來做管理工作。舜命伯益負責火政,伯益就到處縱火,不管山林草澤,就是一個字——燒!這是沒被二十一世紀的環保主義者看見,不然的話,他非得被板兒磚拍死。”

孟子接著說:“縱火狂伯益這一放火,不單森林草澤全玩兒完,野獸也遭到徹底鏟除。嘿嘿,就算伯益方才能逃過環保主義者的一劫,這會兒也逃不過動物保護主義者的聲討。說什麽中國古人一直講究與大自然和平共處?扯淡!只有日子過舒服了才講這些呢,咱們祖先可是靠著戰天鬥地才活下來的。

“接著再說大禹,他老人家疏通九河,挖了這裏挖那裏,挖了那裏挖這裏,把一些河水引到海裏,一些河水引入長江。這麽一通折騰下來,才算是能踏實種糧食了。大禹很辛苦啊,三過家門而不入。陳相你想想,像堯舜禹他們,就算真想一邊種地一邊做事,可那行得通嗎?”

——可是,孟子這些話都靠譜嗎?

我們前面早就說過,三皇五帝堯舜禹,這都是姑妄說之、姑妄聽之的東西,切不可聽風就是雨。但是,上古時代的一些生活場景卻也並非全無線索。

先說說伯益縱火的事。伯益當時到底如何,這是弄不清的,但是縱火這種勾當在商朝確是常見的。現在我們用的這個“焚”字基本還是甲骨文的模樣,下邊是火,上邊是林(或者說是草),這意思是很清楚的。

可是,商朝人到底在“焚”什麽呢?是不是還像伯益那樣?

有人說,他們是在焚田。

這種說法很主流,也很有道理,因為商朝人有可能是剛從遊牧生活轉為農耕生活,農業技術還不發達,有田不知道該怎麽種。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放一把火,把地面上的草啊,灌木啊都給燒光,然後下種種地,幾年之後地力沒有了,這塊田也就不要了,另外再找一塊地,接著燒,接著種。

他們燒的恐怕不止是草叢和灌木,也燒森林,燒草原,這種燒田種地的方法可流傳了很久呢。原來古人不都是講環保的啊!

——可是,這種說法也未必就對。有人置疑了:從甲骨證據來看,商朝的農業已經很發達了,照理說不應該再普遍采用這麽原始落後的燒田法了。但是,“焚”肯定是要燒點兒什麽的,真是燒田不成?

真是燒田。但是,“田”卻未必就是農田。古文裏常有一個詞,叫“田獵”,這是在說打獵,和種田沒有關系的。

那麽,這就不是說“焚”出一片“田”,而是說“焚”是為了“田獵”了?證據何在?

真有人找出證據了。胡厚宣翻出一片殷墟甲骨,上邊明確寫著“焚”完之後獵獲了多少多少的動物。

古人講過以前的打獵方法,說那時候可不流行拿弓箭射、拿陷阱捉,這些招兒都太原始了,恐怕原始人才這麽著呢,後來人變聰明了,找片林子順風放火,同時安排好人手埋伏在下風處,等野獸被火燒出來就來個一網打盡——弓箭和陷阱的使用說明技術提高了生產力,而順風放火卻說明組織方式提高了生產力。

不過,商朝人打獵能打些什麽呢?河南這地方有什麽動物可打啊?

這就是時代不同了,從殷墟的考古發現來看,裏邊可有不少現代河南人見所未見的動物,按說都該是南方熱帶地區才有的。你恐怕想象不到,當時的河南連大象都有。

羅振玉說,古代黃河流域有好多大象呢,而且從甲骨文來看,當時的人們已經能夠馴養大象了。殷墟出土的東西裏還有不少象牙制品,占蔔用的骨頭還有特大號的,如果說是牛骨,那牛一定是個成了精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象骨。

這讓我想起河南有家出版社,名字很怪,叫“大象出版社”。這名字曾經讓我大惑不解,但也知道這裏邊一定有什麽深刻用意。有一次偶然的機會,見到這家出版社的某位仁兄,我就請教為什麽會起“大象出版社”這個名字。他給了我一個很有震撼力的回答:“因為大象是陸地上最大的動物。”

後來我在該社的主頁上看到了標準答案:

以“大象”名之,其義有三:河南古稱豫,“豫”即人與大象,河南是大象出版社的“根源”;大象以腳踏實地、善於負重、樸實穩健、堅忍不拔、勇往直前而著稱,是大象出版社企業精神的象征;老子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它蘊含著大象出版社的更高追求。

這“其義有三”當中的第一個意思和我們現在要說的事情有點兒關系。河南古稱豫,如果從殷墟考古來看,還真是和大象脫不了幹系。徐中舒專門研究過這個“豫”字,他倒沒說“‘豫’即人與大象”,而是認為“豫”字是由“象”和“邑”兩個字拼起來的,這樣看來,所謂“豫”,就是“盛產大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