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微鏡下看聖人

孟子當時恐怕不會想到,他這一節文字可給後人找了不少麻煩。

有人讀這一節讀出疑問來了:“孟子從齊國回魯國給老娘辦喪事,然後又回齊國繼續當官,充虞說做棺材是‘前日’,咦,這樣看來,孟子好像沒有守孝的時間啊?!”

還有人跟著起哄:“是啊,孟子在“滕文公篇”裏還教人家守孝三年呢,可他自己都沒做到。嗯,這不是說一套、做一套嗎!”

這問題一出,可有人看出了其中的重要性和爭議性,趕緊跟帖:“潛力帖,留名。”

口水仗很快就打起來了,硝煙彌漫,唾沫橫飛,因為“守孝三年”在古人看來可是天大的事情,而這一守孝主張最有力的吹鼓手恐怕就是孟聖人。所以,這問題的沖擊力不亞於傳言所謂在雷鋒遺物裏發現了一塊高級手表。

大儒顧亭林幫孟子說話了:“孟子人家這是給老娘改葬,改葬是很快的,用不了守孝三年,因為這三年在剛剛下葬的時候就已經守過了。”顧亭林從文字上找證據,“好好看看《孟子》原文,人家用的字是‘葬’,而不是‘喪’,這是在說改葬,而不是在說守喪。”

人多嘴雜,越說越亂。這真是個焦點問題啊:當事人中,不但孟子是聖人,孟子的老娘也是女中聖人啊。我們都知道有個“孟母三遷”的故事,說的就是這位孟子的老娘:

待從頭,想當初,孟子小的時候,他家住的地方臨近一片墓地。是不是很刺激啊?小孟軻很高興,很喜歡到墓地去玩,還總是學著人家的樣子挖個坑啦,埋個東西啦。孟母一看:這可不行,要是這麽下去,這孩子長大了一定是個沒出息的家夥!怎麽辦?孟母一咬牙:搬家!

要拿現代眼光來看,孟母的覺悟可真不高:幹什麽不是為人民服務呀,只有社會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可孟母到底只是兩千多年前的一個家庭婦女,在當時能有這種意識就已經很不簡單了。於是,老孟家搬家了,從墓地旁邊搬到了王府井大街。

真新鮮啊!小孟軻這回更高興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小孩子模仿能力又強……孟母一看,完了,要照這樣下去,這孩子長大了充其量也就是個比爾·蓋茨!孟母仿佛已經見到了兒子的大頭像笑容可掬地出現在《福布斯》的封面上——唉,那還不丟死人了!怎麽辦?孟母一咬牙:接著搬家!

單是搬家倒也不難,無非是給搬家公司打一個電話的事,可是,搬到哪裏去呢?孟母胡亂翻看報紙,突然,一則房地產廣告讓她眼前一亮:學宮,高尚社區!

孟母心頭盤算著:“這個小區叫‘學宮’,嗯,一聽就有文化,還是什麽‘高尚社區’,那一定住的都是高尚的人啊!”想想兒子要能跟這些人做鄰居,耳濡目染肯定能學好的!更重要的是,廣告還有一條寫著:“本小區內設魯國重點小學‘學宮小學’第三分校,全部特級教師授課,凡本小區業主適齡子女均可入校就讀。”

孟母一看:這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訂造的啊!沒的說,就是這裏了!

為了孩子,孟母豁出去了,東拼西湊交了首付,很快就住進了學宮小區。可一住進來,新鮮勁兒還沒過呢,就發現問題了:高尚社區的高尚鄰居們有隨地吐痰的,有亂扔垃圾的,有私搭亂建的,有在樓道裏堆放自家雜物的……嗯——?!尤其是,那個學宮小學的第三分校哪兒去了?

——後來找物業一打聽,地基還沒挖呢。孟母又一咬牙:等吧,既然黑夜都這麽黑了,黎明還會遠嗎?

熬過了黑夜,迎來了黎明,孟母在黎明的寒風裏盯著小區當中的那片空地,此刻,天空飄著茫茫的飛雪,物業辦公室的唱片裏播放著喜兒的唱腔,孟母簌簌落淚,暗自安慰自己: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春天終於來了,地基也終於挖了,但蓋的不是小學,而是一座新樓。開發商的代表說:“這麽好的地段蓋小學?太荒唐了吧!”

打落牙齒吞進肚裏!孟母把被打落的牙齒一一吞進了肚裏,一共吞了二十四顆,最後對小孟軻說:“好孩子,好歹這兒也是學宮,你一定要爭口氣,要好好讀書啊!”

從此,小孟軻就在學宮受著讀書聲的熏陶,這個高尚社區的高尚人士們也讓小孟軻學會了揖讓進退的種種禮儀。

這一天,孟母撫摩著小孟軻的頭,突然流下淚來,連聲說:“高了,又高了。”

小孟軻很是奇怪,忙問:“媽,孩子個頭長高了,您哭什麽呀?”

孟母擦了擦眼淚,“媽不是說你個子長高了,是才看了報紙,報上說還貸的利息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