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

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饋七十鎰而受;於薛,饋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

孟子曰:“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將有遠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饋贐。’予何為不受?當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饋之。’予何為不受?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

我們前面已經領教過很多次孟子的能言善辯了,他的這手功夫看來也教會了弟子。他的弟子陳臻學會了這手,先就用在老師身上了——

陳臻問老師:“以前您在齊國那會兒,齊王送給您上好的黃金一百鎰,可您說什麽也不要。是這樣嗎?——請回答‘是’或‘不是’。”

孟子點點頭:“不錯,是有這麽回事。”

陳臻說:“您只能回答‘是’或‘不是’,這是規矩。”

孟子一愣,想了想,還是點頭:“是。”

陳臻又問:“後來去了宋國,宋國的國君送給您七十鎰黃金,您把這黃金給收下了。是這樣嗎?——請回答‘是’或‘不是’。”

孟子又點點頭:“是。”

陳臻突然語調變急:“在薛國(嚴格來講,薛國不是‘國’,但為了敘述方便就先這麽說吧)的時候,薛國領導人送了您五十鎰黃金,您也收下了。是這樣嗎?——請回答‘是’或‘不是’。”

孟子點頭:“是。”

陳臻變色道:“這就奇怪了!如果先前不收齊國的金子是對的,那您後來收宋國和薛國的金子就一定是錯的;如果收宋國和薛國的金子是對的,那先前收齊國的金子就是一定錯的。上述這兩種情況,老師您不是屬於第一種就一定屬於第二種。那麽,您是不是不認為沒有不收齊國的金子和沒有沒拒絕宋、薛兩國的金子就不見得不是不可以的呢?——請回答‘是’或‘不是’。”

“嗯……是,不是……不是不是……嗯,還是不是。”孟子一個頭兩個大。

陳臻再接再厲:“您是不是不認為自己並非沒做錯呢?——請回答‘是’或‘不是’。”

“◎#¥%……※×”孟子暈眩半晌,突然問了一句:“現在幾點?”

陳臻隨口應道:“戊辰時。”

孟子突然站了起來,喝道:“你這臭小子,我說怎麽感覺不大對勁呢,原來你是在玩‘背孤擊虛’啊!不行,咱倆把座位調換過來!”

孟子長籲了一口氣,悠悠然地說:“小子,很多事情不是簡單的‘是’和‘不是’就能說清的。我給你講講當年的事情經過好了。那次在宋國的時候,我正準備遠行,按慣例對即將遠行之人是一定要送些盤纏的。當時宋君硬把一大筐金子塞在我的衣兜裏,說:‘這是給您的一點兒盤纏。’這很合情合理嘛,我為什麽不收?”

“老師這是什麽衣兜啊,都趕上機器貓了!”陳臻暗想,隨即又問道:“那在薛國是怎麽回事?”

“當時在薛國發生了一些特殊情況,有壞人可能要害我,當時我時刻都全神貫注地戒備著身邊的情況,晚上使勁喝咖啡不敢睡覺,吃飯開始只吃白水煮雞蛋,後來怕敵人偷偷給母雞傳播禽流感病毒,只好窩在屋子裏舔自己的手心充饑。”

“啊——?!”

“後來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非得離開不可了。可是,你想想,在這種危急的形勢下,腰裏要不別幾個原子彈我敢出門嗎!咳!”想起當時的緊張氣氛,孟子現在還覺得口幹舌燥,“可是,屋漏偏遭連日雨,房貸利率突然漲了,搞得原子彈一下子就升值了!”

陳臻納悶,“這兩件事挨著嗎?”

孟子長嘆一聲:“還得說薛國國君為人厚道,送金子給我,說:‘聽說您要防備不測,這點兒錢也不多,您就留著買幾個原子彈吧。’這真是及時雨啊,我為什麽不收呢?”

陳臻聽得津津有味:“後來呢?”

孟子說:“後來,原子彈也買了,我們一行人也就出發了,果然中途遇敵。敵人看見我們陣容強大,也有點兒含糊。只聽其中一個敵人說:‘大家小心,他們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旁邊另一個敵人仔細張望了一下,說:‘別怕,我認出來了,他們那原子彈是我們村村長小舅子的鞭炮廠生產的。’又有敵人問:‘那能炸嗎?’這人回答說:‘他們廠的鞭炮倒是炸死過不少人,可原子彈我還沒聽說有哪個炸過!’”

孟子接著說:“結果好在有驚無險,總算安然度過。至於在齊國那次,齊王拿來一大堆金子,說:‘孟老師啊,這點金子給您當盤纏!’我說:‘我又不準備出遠門,用不著盤纏。’齊王又說:‘那您也拿著,買幾個原子彈炸著玩玩!’我說:‘我現在很安全,用不著買武器。’……總之,我沒有任何花錢的用項,那還為什麽收齊王的錢呢?送錢和收錢都是要有理由的,如果沒有理由就送錢給我,那不是拿錢收買我嗎!哪有賢德的君子可以被錢收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