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2章 天真

擔任了十八年的所司代之後,板倉勝重向幕府請求了退休,然後因為他的任職頗得認可,幕府繼續讓他的兒子重宗來擔任京都所司代的職務,從元和五年開始,到現在的寬永十年,他差不多已經擔任了十四年的所司代。

父子兩代人在京都任職所司代三十多年,號令上下威福自用,他們積累下來的威望和權勢都十分驚人,簡直可以到了無視朝廷的地步。雖然他表面上一直還算是對天皇和公家十分恭敬,但是內地裏肯定是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裏的。

也正是因為他的權勢和積威,所以京都裏面的公卿們對他十分忌憚,差不多有些談之色變的意味。當鷹司教平說出了他的名字之後,就連身為公卿之中最高者的一條兼遐也不禁有些色變。

“怕什麽,這裏就只有我們三個人了,難道還能漏到外面去?”二條康道卻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我們藤原家……已經淪落到了私下裏都不敢說心裏話的地步了嗎?”

這話一問,鷹司教平的臉色也變了變。

是啊,他也是五攝家的後人,心裏怎麽可能沒有那股憤懣?

“哎……”他垂頭長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說這些沒用。德川家光畢竟還年輕,十年二十年後的事情誰能說的清楚呢?再說了,就算德川家內亂,最後武家還不會照樣推出一個新的幕府來,又有多少區別?”

“如果只知道隨波逐流的話,我們還抱怨什麽,默默忍受不就好了?可是你受得了我受不了。”二條康道卻還是沒有退縮的意思,“十年二十年後的事情,現在就可以做準備,至於新的武家……姑且不說到時候我等有機會借勢奪回權柄,就算奪不回,反正再壞也不會比德川家更壞了。”

“這……這……”鷹司教平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樣子。

如今的公卿內部就有著這兩派的思潮,一派對戰國亂世時代朝廷和公卿各家的慘象還記憶猶新,生怕國家再亂,於是覺得德川家縱使苛刻也可以忍受,對現狀雖有不滿但是也得過且過地混著;另一派則還在緬懷舊日朝廷的時光,相反在期待著德川家的治世趕緊崩潰,在亂世當中重建朝廷的地位。

前一派人數居多,後一派人數少但是也不能小視,現在看來右大臣二條康道就是其中一員。

“別吵了,你們兩個,今天賞櫻是盛事,說說心裏話也沒什麽。”一條兼遐突然打斷了他們的話,然後看向了二條康道,“右府,你的意思是,德川家很可能在不久之後就內亂,要現在做準備?”

聽到了這個問題之後,二條康道頓時就滿心欣喜。

身為皇子和滕氏長者,又是朝廷的首席朝臣,他肯繼續這個話題下去,實際上已經是一種表態了。

“對,我聽說,德川家光身邊的人現在都在勸諫家光,要他趕緊把忠長處死。這些人……還真是害怕忠長繼位啊……哈哈,德川家一向自詡綱常,結果連弟弟都容不下,他們的天下怎麽可能長久?!”

在繼承了將軍之位後,他經常和弟弟鬧矛盾,幾次治罪弟弟忠長,靠著還在世的秀忠保護,德川忠長才沒有丟掉性命,但是被打壓得十分厲害,家光以忠長脾氣暴戾、濫殺無辜的罪名將忠長發配到甲府軟禁思過。

可是就在去年春天,德川秀忠死去了,德川忠長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德川家光找了借口沒收了他原本的封地,並且加強了對他的看管。

上代將軍秀忠一生寵愛正室崇源院,所以嫡子只有和她生下這兩個兒子,雖然另外有一個私生子保科正之,但是他畢竟沒有繼承權。在家光到了三十歲還沒有子嗣的現狀下,忠長就更加成為了一個礙眼的存在。

家光的親信們原本就不喜歡忠長,在多年的輔佐當中自然也和忠長結了仇,他們和家光一樣不希望“家光無嗣而終、忠長繼位的情況”發生,所以也一力地勸諫家光一定要殺死忠長以絕後患。現如今,忠長愈發岌岌可危,眼看已經命在旦夕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將軍就會頒下處斷要了他的性命。

如果忠長死了,家光又一直無嗣,德川家也許到了那時候就會內亂吧——這也許更多是一種詛咒而不是真正會發生的事實,但是並不妨礙那些反對德川家的人這麽去盼望。

一條兼遐和二條康道一樣希望這件事發生。

“那……右府覺得我們應該做些什麽呢?”一條兼遐再問。

他雖然滿懷壯志和對德川家的忿恨,但是畢竟還是知道事理的,如今的朝廷只是一個空架子,沒有錢沒有人沒有土地,縱使想要恢復舊日的榮光,也不知道從何處著手。

“當然不能渾渾噩噩就這樣一直過下去了!”二條康道馬上回答,然後慷慨激昂地四處掃視著這兩個人“左府,你是朝廷的首腦,又是藤原家的長者,你身負朝廷和天下的希望,不能不為天下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