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7章 流民起

流民破城是最恐怖的一樁事,吃光拿光搶光,然後這城池內的百姓也被變成了流民,不管情願不情願,他們只能跟著大隊行動,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這幾處城池若是次第被打破,官府還有準備的時間,會集合官軍阻截,會加強流民行進路線上的城池戒備,甚至會調集糧草來賑濟,可這幾處城池被打破的時間相差不過兩天,流民們的在行進中就做到了這一點。

幾路齊進,在差不多的時候攻城,然後取得了差不多的戰果,即便是官軍都不那麽容易做到。

等這邊的消息傳到府城和省城之後,知府、道臣和巡撫等人突然發現兗州府已經有五六個州縣失陷,當真是震駭異常。

這六處被打破的州縣都在運河附近,流民們的去處就是濟寧州、兗州府府城滋陽、鄒縣這三處之間的三角地帶,稍有常識的官吏都能判斷出流民要幹什麽,濟寧州是漕運樞紐,富甲山東,囤積著大批糧草和財貨,兗州府府城滋陽是魯王王府所在,也是富庶大城,至於那鄒縣因為有亞聖後裔孟家在,一直沒有被稅賦荼毒,百姓也沒有流亡,如今在山東的這等地方也是繁華所在了,更不要說,距離兗州府府城四十裏不到,就是衍聖公府孔府所在的曲阜縣,那裏也有不次於府城滋陽的富庶,更不要說那裏還有聖人後裔孔家一族。

濟寧、滋陽、鄒縣、曲阜,都在這三角地帶周圍,不管失陷了那一處,相關的官員都要惹上天大的麻煩,濟寧出事那就是運河再次截斷,這次可沒有徐州趙進那麽有節制的低調動作,必然從天子到魏公公都是震怒,定然會去官獲罪,如果府城滋陽失陷,魯王一系有什麽閃失,或者衍聖公孔府那邊出了事情,不要說去官獲罪,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兩說。

兗州府的快馬急信一到濟南,山東官場立刻以罕見的高效運轉起來,準備調集兵馬南下平亂,然後急奏朝廷,請求朝廷派兵支援。

遼鎮幾次潰敗,大批遼兵渡海來到山東,在山東的官軍數目已經有了近三萬,可山東巡撫立刻能調動機動的官軍不過數千而已。

巡撫趙彥下令,總兵楊國棟不敢怠慢,立刻是調動兵馬,可山東防務的重點在登州府,大部分兵馬都在登萊兩府駐紮,一時間沒辦法趕到兗州府濟寧州那邊,只能燒香拜佛,希望兗州府那邊的官軍能撐久一點了。

偌大山東,在兵部底冊上的官兵數目不過九千余,算上空額之類的陋規常例,只有六千出頭的兵馬,去年和趙進交戰的時候,折損了幾百,還沒怎麽補充完全,加上大部都在登州府北部沿海一帶,在兗州的不過一千五百余人,騎兵才二百多,由一名參將統轄,可流民那邊的數目,即便沒有清點,可十幾萬的數目怎麽說也是有的,甚至都是低估了。

一千五百對十幾萬甚至更多,沒人覺得這是如何懸殊的比較,大都以為這一千五百左右的官兵未必能掃蕩流民,但守備還是能做得到。

流民十幾萬值得什麽,不過是土雞瓦狗,甚至算不得雞和狗,無非是蟲蟻一等,能打破那幾個城池,無非是趁虛而入,裏應外合,那幾座城池也有個共同點,那就是沒什麽官軍守備。

且讓這些不知死活的亂民賊子猖狂,等大軍聚齊到達,就會徹底將他們掃平滅殺。

……

葛田豐今年十六歲,是汶上縣戴村壩的一名農家子弟,他十歲那年山東大災,疫病流行,葛田豐的娘親在那年也沒撐住,直接去了。

那一年的葛家還算是幸運,沒有跟著鄉親們去流浪,聽說去的很多人都死在南直隸,其余的也都被抓去做苦工,這輩子不要想回來了。

旱災之後,山東年景還算過得去,可葛田豐也沒覺得怎麽好了,這五年來,吃飽的次數兩只手就能數過來,牢牢記在腦中,饑餓才是常態,倒是可惜了這個名字,葛田豐這名字還是請村裏一位讀書人起的,說是田地豐收的意思,可不管田地遭災還是豐收,葛田豐就沒記得自己吃飽過。

吃不飽肚子,身子自然也不會太好,得點小病就很容易變成大病,然後撐不過去,葛田豐的哥哥和兩個妹妹就是這麽沒的,只剩下他和他爹兩個人相依為命。

對親人的離去,葛田豐已經麻木了,偶爾還覺得少幾個人和自己搶飯吃,自己還能多吃些,不過遼餉的出現讓葛田豐這點小小的陰暗願望也沒辦法實現,辛苦一年打下的糧食,被差役收過之後什麽也剩不下,地裏明明長出麥子了,可麩皮都算是好東西,還不能經常吃上。

第一年遼餉過後,葛家就撐不下去了,用極低的價錢把土地典賣給了汶上縣的一個秀才家。

這秀才家只能算是富戶,能生發起來靠的是刻薄算計,盤剝佃戶,只不過這次卻沒判斷好大勢,這家在縣內算不得豪強,吏目差役也給不了幾分面子,趁遼餉搜羅了不少田地,卻成了壓在自己頭上的包袱,第二年遼餉,家底一下子空掉了,轉手又被縣內的舉人收去,葛田豐和父親又成了別家的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