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1章 能防能守

科舉出身的官抓總務虛,而下面的文吏差役則是負責實務,文官通過科舉選拔而出,選擇他們的標準是四書五經和八股文章,而文吏則是世襲,子承父業,一代代傳承下來,地方上的某一項事務,往往被某一家族把持百年甚至更久。

傳承下來的有陋規和剝皮吸血的法子,也有應對各項事務的經驗,更不要說世世代代和士紳民戶打交道,對地方上的民心詳情,最了解的就是這些文吏和差役。

統括民力,實行保甲連坐之法,憑著趙字營和外圍相關人員去做,等於是外行人入門,肯定磕磕碰碰,而交給這些文吏差役們去做,那可以說是熟門熟路,其實這些文吏差役們平日所作的,也是這些,只不過不那麽系統,支離破碎而已。

“……下鄉收糧收錢,攤派徭役,某地有多少民戶百姓,多少土豪大戶,多少功名士紳,他們都要牢記在心,民戶百姓要實收多收,土豪大戶要去談判,找個彼此都能接受的數目,而功名士紳那邊該不去碰就不去碰,不知道這個底細,怎麽完成官府的交待,怎麽能讓自家發財……”趙進笑著說道。

陳昇在邊上點頭,這本就是官府衙門裏的勾當,兩人可以說是耳濡目染,等把趙字營的局面做起來之後,更是有意了解,家中長輩也是刻意傳授,自然清楚其中關節。

那邊王兆靖還在沉思,吉香卻忍不住開口說道:“大哥,小弟不是說大哥和二哥的長輩不好,可衙門裏那些人會不會和地方上勾結在一起,小弟可是聽了不少,什麽勾結禍害百姓的事情。”

聽到這話,陳昇忍不住笑了,趙進也在笑,卻伸手拍拍陳昇的肩膀說道:“大昇,你來說說。”

吉香被笑得摸不清頭腦,只在那裏撓頭,陳昇開口說道:“別處我不知道,但咱們徐州官面和地方上可從沒什麽勾結,也就是個誰怕誰……”

徐州民風強悍,尚武為先,什麽事講究是個刀棍上建真章,拳頭大的說話就管用。

這吏目差役出城收取稅賦,有功名護身的士紳不在乎,那些沒功名的土豪大戶則是硬頂著不交,糾集幾十上百的漢子,拿著各式兵器,想要錢要糧,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就連尋常民戶百姓,有時候都會硬頂著不交,而且鄉親糾集,咬牙相抗。

更麻煩的是,徐州土地貧瘠,偏又出了幾個巨無霸一般的大豪,那雲山寺是一個,徐家是一個,何家莊又是一個,這些官差更是不敢碰的,只能在其他處下工夫,這幾處收不上,就要在其他處多收,想要多收哪有那麽容易,民間本該繳納的賦稅都不願意足額交上去,更不要說多收了,想要多收,只能動武用強。

民間動武抗稅,官差沒辦法狐假虎威,官差也不會坐以待斃,同樣用武力硬來。

徐州一州四縣衙門裏吃皇糧和不吃皇糧的捕快差役,並不是用來在大堂上打板子,給官老爺跑腿忙雜事的,而是糾集起來下鄉收錢收糧的武力。

這個趙進和陳昇都記憶的清楚,小時候每到秋收時節,自家父輩就全副武裝,連帶著下面的同僚也都是刀槍齊備,大家下鄉收糧去也。

你土豪大戶手裏上百條漢子,我衙門裏也是上百條漢子,而且還都是些不幹農活,偶爾或經常習武的壯漢,裏面頗有幾個亡命的混漢,廝殺個結果出來,肯定要有死傷,一旦有死傷,那就是大罪過了,就算沒人理會,這養傷和撫恤的錢財也是不少,誰也願意不動手。

既然不願意動手,那麽大夥就可以坐下來談談,今年的糧賦要交多少出來,肯定不能按照實際的田畝交足,交多交少,就要看你手裏的人馬夠不夠威懾。

至於平民百姓就別想著抵抗了,農戶再怎麽蠻橫,還能蠻橫過這幫如狼似虎的武裝差役,老老實實的交錢交糧,讓你交多少就交多少,哪怕你回嘴一句,直接扣個莫須有的罪名,鎖了下獄,等家裏拿錢贖人吧!

這麽多年下來,每次都是殺氣騰騰,甚至還要出現死傷,在這樣的局面下,那還會有什麽交情,彼此早就勢不兩立,更不會什麽勾結了。

“……咱們徐州和別處不同,除了豐縣、沛縣有幾塊好地之外,其他各處收成都很差,所以吏目差役就算有了銀子也去經商放貸,絕不會把錢財用在購買田地上,結果文吏差役大都是出自城內,極個別來自城外的,也是無業的浪蕩人物……”王兆靖舉一反三的說道。

可說到這裏,如惠捂著嘴咳嗽了聲,王兆靖猛然醒悟過來,臉色頓時有些尷尬,別人不去說,趙進的父親趙振堂可不就是城外的。

這討論從一開始,如惠只是在那裏凝神細聽,他的神色頗為鄭重,按說在座諸位,如惠的年紀最大,又長期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對這方面最為了解,但他始終沒有開口,只是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