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2章 操切和徐徐圖之

外面有家丁答應了,沒多久就有人給余致遠搬過來椅子,邊上放置茶幾,擺上茶水和點心,余致遠沒那麽亢奮了,但對方給自己設座,似乎並沒有拒絕。

而且自己說這麽驚世駭俗的一件事,對方明顯聽得懂,在聽得懂的前提下,居然還讓他繼續,這事情應該有門,余致遠還有顧慮,心想對方一直沒怎麽表態,是不是沒想到這件事的難度?

椅子送來,余致遠點點頭坐下,卻突然想到,自己是舉人身份,按說趙進這等保正應該恭敬行禮,最起碼也要客氣幾分,可自己卻在此處站著說了半天,沒人覺得不對,就連自己都一樣,不過又是想到那王兆靖身份不比自己差,同樣坐在下首,心裏也就平衡了不少。

等余致遠坐下,趙進悠然說道:“余公子這份心思真是讓人嘆服,余公子這麽推心置腹,趙某也沒什麽可隱瞞的,趙字營和漕運上的關系可是好的很,可以這麽說,沒有漕運就沒有趙字營的今天。”

趙進的酒坊是暴利,這暴利的一部分就來源於漕運系統的漕糧換酒,而且趙字營的流民系統,也靠著漕運上那些沉積下來的“損耗”漕糧養活,至於鹽市和集市上的各色貨物,也都是和漕運有關系,最起碼也是運輸上相關。

看著余致遠臉色一僵,趙進笑著繼續說道:“而且這漕運是天下命脈,若有人貿然去動,定然會招致天下震動,然後是天下之敵,趙字營不過是鄉下一支團練,難道你要讓我們去被天下兵馬圍剿嗎?”

屋中眾人神色頗為微妙,因為這番話趙進和他們曾經講過,但那種情形是一個意思,在這時說,又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趙進臉上依舊微笑:“余公子想找趙字營去做這樣的事情,又許下了那等不切實際的重利,是覺得我等愚蠢糊塗,還是覺得武人容易誆騙?”

余致遠身後的老管家臉色一下子慘白,余致遠神色倒是鎮定,居然笑了下,然後沉默不語,吉香看著他的眼神頗為不善,其他人的眼神也是轉冷,余致遠沉默了會,又是開口說道:“倒是在下操切了……”

說完這個又是沉默,然後搖搖頭說道:“趙員外或許不知道,在下前些日子在碼頭上看火,我余家的沙船就那麽被大火焚燒,家父和在下的心血就這麽被燒成灰燼,每想到這個,在下就心如刀割,他們想要我不做,我偏要做到底,憑什麽我家為民做事,卻有這樣的下場,既然他們這麽狠絕,那我就要針鋒相對!”

誠懇的說完這些,余致遠才苦笑著拱手,解釋說道:“在下怒極心急,氣得昏了頭,所以才急躁了些,倒是讓趙保正誤會了,還請見諒。”

話是這般說,不過趙進的客氣,王兆靖的認同年,讓這余致遠難免有些不切實際的念頭,看著趙進和屋中諸人年輕歸年輕,打扮的都很樸素寒傖,幾個人看著更有些木訥,余致遠人在江南最繁華的松江府呆久了,難免心中會有些輕視,更不必說,這個時代通行文貴武賤,世家士子,又是中舉的精英文人,面對著這些年輕的武人“莽夫”,想要耍些手段也在情理之中。

余致遠先前說那些話的時候,一直仔細觀察王兆靖和如惠的表情,在他想來,只要這二人沒有反駁,自己就可以試試,這二人想不通,那其他人也想不通。

對余致遠來說,這場面隱約有些尷尬,好像撒謊被揭穿了一般,不過這少年神童,二十歲出頭就開始做漕運改海大事的人物也不一般,臉絲毫不見紅,只是歉疚的苦笑,說自己心急說錯了話。

這份鎮定倒是讓趙進和夥伴們對他高看了些,余致遠就像方才什麽都沒說過一樣,滿臉悲痛義憤神色,站起來躬身懇求說道:“趙保正,太湖水賊白日行兇,燒了我余家二十一條沙船,還威脅我余家滿門性命,這樣罔顧王法的兇徒橫行,在下夜間不能安眠,還請趙保正替在下主持公道,若能鏟除這些湖盜水賊,在下願意報效萬兩,就算不能鏟除,一切花銷都由在下承擔。”

“這倒是退而求其次,這個比漕運改海要小很多,可太湖水賊一直是這南直隸綠林中最大的一股,乘船縱橫湖上,趙字營是陸上的團練,若是想要對太湖水賊動手,這大股人馬穿州過府怎麽辦?渡江怎麽辦?到了太湖邊上又怎麽辦?真當趙字營有三頭六臂了嗎?”趙進笑著問道。

太湖水域廣大,南直隸三府和浙江三府環繞周圍,蒙元時曾專設水軍萬戶管轄,在太湖周邊沿岸尚有王法,而在湖中則是個無法無天之地,原因很簡單,官府沒有足夠的水師力量,湖面太過遼闊廣大,根本沒辦法管。

有漁民百姓生活在船上,有綠林水寨在島嶼綠洲上的紮營,這些人都是王法管不到的,更有傳說,當年張士誠的余部一直在太湖水域繁衍生息,圖謀再起,也有人說是陳友諒余部的……因為沒有王法,在別處州府做下了潑天的案子,只要能跑到太湖邊上了船,那就安然無事了,這麽幾百年下來,亡命兇徒雲集此處,彼此廝殺吞並,形成了一股股勢力,這些悍匪大盜,官府奈何不得,往往聚眾出來做了案子之後就逃回湖中躲避,更是難以追究緝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