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朱仙鎮大敗 私議 內宅(第4/6頁)

“嘩啦”一聲響,孫傳庭猛地摔掉了手中的茶碗,聽黃平在那裏講述這段時間打聽來的一系列情報,開始還不覺得如何,聽到朝廷派人去議和的那件事,隨著黃平的述說,孫傳庭的怒意愈發的抑制不住。

到最後,素來講究城府氣度的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不顧李孟尚在身旁,氣得摔掉了手中的茶碗。

他站起來狠狠的咬牙罵道:

“糊塗,糊塗,那韃虜本就是虎狼,割自家血肉喂禽獸,哪有喂飽的一天,這陳新甲是奸臣,是奸臣,上面的……上面的……”

孫傳庭最後幾句話的“上面”“上面”,掙紮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來,頹然的坐到椅子上,居然也不顧得屋中尚有外人,直接是摘下了鐵面具,用手捂住臉部,仰起頭長嘆一聲,一時間無言。

某陳姓大臣派來的使者馬紹愉,朝中能派出和談使者的陳姓大臣,不必說只有那個兵部尚書陳新甲,以大明的體制,和談這種三百年未有的事情,豈能是這個兵部尚書能操辦的,必然是有人指使。

指使他的人是誰,除了崇禎皇帝還能有誰。

孫傳庭不管如何在山東經營籌劃,他畢竟為大明效忠了幾十年的臣子,崇禎皇帝是如此的至高無上,即便是知道這件事背後操辦指使的人到底是誰,有些話還是罵不出口。

幾千年傳承,不管是天下局勢如何,不管如何混亂破壞,責任很少是皇帝來負的,從來都是奸臣當道、小人橫行、妖孽叢生的責任。

趙構殺嶽飛,那是秦檜的讒言和奸計,建文帝削藩激起靖難之役,那是黃子澄和齊泰等純儒的讒言,英宗土木堡之變,那是因為大太監王振操縱,正德皇帝胡鬧,那是八虎和錢寧為惡,嘉靖皇帝昏庸,那是嚴嵩操縱,至於天啟皇帝,那是魏忠賢在操縱,至於這崇禎年,溫體仁、錢謙益、薛國觀都是天下人眼中有數的大奸臣,要沒有他,聖明皇帝獨裁,早就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總歸這皇帝是沒責任的,沒看見這《水滸》話本裏面阮氏兄弟搖著船出來,唱著那歌都是砍了奸臣的頭,送與趙王家。

不管局勢如何,不管做的如何,皇帝總歸是無錯的,最多是個識人不明,可皇帝作為整個帝國的最高首領,權力最大的代表,他就要為下面的一切負責,包括他臣子的所作所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享受這麽巨大的權利,同樣,他也要擔負同樣巨大的責任。

只要是坐在皇帝這個位置上,他就沒有什麽推脫的理由,他就要為他的臣民們負責,如果做不到這個。

他的帝國內部混亂,被外敵侵襲,那就是他的責任,去談什麽天命如此,奸邪當道,那就是笑話。

道理雖然這麽講,可皇權至高無上的觀念已經是深入人心,那唐朝的末代皇帝唐僖宗如此荒淫無道的人物,在《唐書》上還有個評語叫“容貌甚偉”。

別說這一直還有“勤勉”之名的崇禎皇帝,孫傳庭那前面的奸臣說完,後面所謂“上面的”,對應的肯定就是“昏君”,但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不光是孫傳庭這個本時代的人是如此,就連李孟來到這時代這麽多年,在最開始的時候對皇帝和皇權也是心存敬畏。

從鹽販子做起,有南京鎮守太監的庇護,一步步的走上來,走到分守四府參將的位置上,這都是在體制中得到的便宜,得到的好處,自然想要天長地久的做下去,做個富貴太平的大將也是不錯。

但等到在濟南府齊河縣的那場小戰鬥,李孟身邊沒有一支友軍,完全是在孤軍奮戰,看著如狼似虎,和現代影視媒體中所描寫的完全不同的韃虜騎兵,李孟這才是幡然醒悟。

他意識到,在這個時代馬上就要面臨黑暗和毀滅,自己不去主動的求生,那肯定會跟著這個時代一起走向毀滅。

而想要去做什麽,如果還在這個體系之中,即便是你囂張跋扈,可還是處處的受到牽制,那左良玉不守法度,囂張到了什麽程度,但大方向上還要被朝廷牽著鼻子走,這朱仙鎮的大戰差不多消耗掉他九成的實力,卻還是要去打的原因。

不能指望這個體系會給自己有什麽幫助,只能是自己別具一格,走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出來。

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李孟無論如何也是逃不掉野心家這個帽子了,但為了自己能夠在這個亂世中能活下來,能夠為這個民族避免野蠻人的奴役,為整個華夏避免接下來幾百年的黑暗,這罵名背負也就背負了。

孫傳庭想罵沒有罵出來的,或許正是李孟野心的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