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九章 諸公震怒為厘金(第4/6頁)

而且對方說是百中抽一,實實在在的就是百中抽一,沒有什麽加額,倒也是公允,和自己預想的不同,這商人反倒是有些無話可說,只得是訕訕的讓下人去拿銀子付賬。

先行威懾,再行公允,這收稅第一步做的極好,稅丁中為首的那名師爺在賬本上記下這收上來的第一筆銀子,心中禁不住有些得意,事先侯山和黃平交流了很久,才決定了這麽一個形式。

他知道剛才被他征稅的船只的船主並不是虛言恫嚇,而是的確和周延儒有些關系,這船上的貨物在北方賣掉後,獲利的七成都要進入當朝首輔周延儒的腰包,不過越是這樣的背景,作為殺雞儆猴的那只雞就越有效果。

從正月初三開始,整個山東鹽幫在兩淮的人員就在尋找這樣一個“雞”,到最後目標鎖定在這和周延儒有關系的船主身上,別看收上來了三百八十兩銀子,實際上膠州營的花費可遠遠不止這個數。

知道有這麽艘船之後,幾乎是用最緊急軍情傳遞的方式,快馬接力傳到了濟寧州,而且山東鹽幫的人還花錢買通了船上的幾名水手和那商人的家丁,並且有人還在徐州作為替補的水手上了船。

也就是說,即便這名脾氣張揚的江南商人不在船上大吵大鬧的話,肯定會有人用其他鬧起來,在這河上演一出戲。

“你們這些為虎作倀的奸邪小吏,私自設卡收稅,朝廷的體面制度就是敗壞在你們這些人的身上。”

周圍本來已經安靜了半天,那記賬的師爺卻聽到邊上有人這麽說,轉眼間就是“為虎作倀”“奸邪小吏”“敗壞朝廷體面”幾頂大帽子扣到了頭上,這師爺也才三十多歲的年紀,聽到這話,禁不住有些惱火。

轉頭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卻看見有艘船並沒有離開,在船頭上站著一名文士打扮的年輕人,正做出一幅嫉惡如仇的神色,看著這邊。

稅丁們聽到他這麽說,都是有些火大,不過為首的師爺卻覺得犯不上為這麽年輕的士子招惹是非,看對方的年紀不大,穿著又是有錢人家的模樣,想必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年輕氣盛的角色,當下笑著回答說道:

“朝廷多年沒有撥付銀子修繕漕運河道了,山東要不自己收錢籌措,恐怕這位公子也不能坐船行走。”

本以為這句話說完之後,事情也就了結,誰想到那年輕人又是開口冷然說道:

“朝廷的賦稅出自田土方是正途,這運河上的船只都是士紳官宦的產業,你們恃強淩弱,強行的收取,豈不是給朝廷和地方上抹黑,還顧不顧朝廷的體面。”

這話說的大義凜然,說白了就是這賦稅徭役和士紳官宦是無關的,這些大明的有產階層,享受大明帝國給予的各項福利,成為人上之人,但卻不承擔一絲一毫的義務,那些應盡的義務,繳納的賦稅,卻要由那些大明帝國底層來承擔。

那名師爺的臉色漸漸的冷了起來,他是個沒有功名的讀書人,在進入膠州營當差之前,他家裏因為負擔不起賦稅已經是破產,家裏人瀕臨餓死,可同村有功名的那幾戶人家,不負擔任何賦稅徭役,卻趁著這個機會大肆的吞並土地。

進入膠州營當差之後,這名師爺被灌輸到一個道理,有責任有義務,山東兵馬戍守齊魯之地,保這漕運之地的安全暢通,收取些銀錢,也是理所當然的。

看那師爺的臉色冷下來,那些稅丁的表情愈發的難看,站在船頭的那名士子愈發覺得自己凜然無比,言辭間也愈發的慷慨激昂,大聲的說道:

“不要以為橫行霸道就可以肆無忌憚,最多也只能是囂張一時,爾等不知道閹黨的稅監、織監在江南的遭遇,奉勸爾等,若是倒行逆施,到時候民怨沸騰,義民蜂擁,就算是後悔也要晚了。”

聽到這句話,帶領的稅丁的師爺臉上卻露出了笑容,弓弓身回答說道:

“不勞公子您費心,江南各處收稅收不上來,主要是壓不住局面,被人一沖吃了大虧,在這山東地面上,誰敢這麽鬧,看看岸上都要掂量掂量。”

這名師爺不陰不陽的說完,也不理會那位站在船頭,自以為仗義執言的公子哥,直接領人下了船,上小艇朝著另一艘船而去,臨走的時候給收過錢的船隊留下了張“厘金付訖”的憑證。

那名站在船頭的士子沒想到自己這麽一大番話,卻被對方這樣的反應,一時間氣得臉色有些發青,順著那師爺指著的方向看去,卻看見碼頭上八門火炮對準了運河的方向,在碼頭那邊還停靠著裝滿了士兵的兵船。

看那黑黝黝的炮口,和在陽光下反射的鋒刃光芒,這士子白日裏打了個寒戰,再也不敢在這裏激揚,灰溜溜的躲回船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