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幾家愁緒(第2/2頁)

眼下,花晴風剛剛把一份眼藥遞到了撫台大人案前,蘇循天就跑來遞上幾份公函,花晴風馬上就猜到,必定與葉小天有關,否則他這個沒良心的小舅子,才沒那麽積極。

果不其然,蘇循天遞到葉夢熊面前的正是銅仁張氏的張孝全向撫台大人供認幾大土官合謀,意圖殺害葉小天的罪狀。還有一份則是石阡楊氏土司楊蓉供認罪狀的公函。

與此同時,張孝全還遞交了一份奏章,向朝廷請罪。自請貶謫為同知,並推舉於珺婷為知府、戴崇華為監州。石阡楊氏則提出願將司法之權上交朝廷。

葉夢熊之前已經接到過京裏喬翰文的來信,知道葉小天已經答應與他們配合,共同對付野心勃勃的楊應龍。如今葉小天和楊應龍雖然尚未直接交手,葉小天現在也不具備同楊應龍交手的實力,但是在他背後站著朝廷這個龐然大物,銅仁、石阡兩地的政局變化關系著他們在貴州的整個戰略布局,也是他們要擠壓楊應龍成長、擴張空間的一個關鍵。

此時看到這幾份公函,葉夢熊自然知道這一切的背後,都有葉小天的推動。葉夢熊不禁撫須微笑起來,因為皇帝怠政而產生的不悅也減輕了許多。

他們曾經想把改土歸流的葫縣當成朝廷楔進貴州的一枚釘子,可惜功敗垂成。但現在看,卻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朝廷有心把葫縣當成楔進貴州的釘子,失敗了。可無意之間,卻在一致對外的土官們中間插進了一根釘子――葉小天。

這根釘子要利用好,可不能讓它折了、彎了,要好好栽培、才能大加利用啊……

花晴風失望地看到,撫台大人的臉色多雲轉晴,心中好不沮喪。當撫台大人伏案疾書,他和蘇循天悄然退到書房外面時,花晴風按捺不住地質問蘇循天道:“循天,我一直弄不明白,你我乃郎舅之親,我對你又一向不薄,為何你卻屢屢攘助外人?”

蘇循天本欲不理,可走了兩步,終又站住,回身看向花晴風,肅然道:“姐夫,你在撫台大人身邊,可以了解到許多常人所不知道的內情,難道你還看不出,葉小天正氣運如虹?

你看不出朝廷和撫台大人對他青睞有加?你看不出葉小天能在銅仁攪風攪雨,是因為有安、宋、田三家明裏暗裏的支持他、或者牽制著楊應龍,這才為他營造了如此局面?

姐夫,得道者多助啊!我書讀的比你少,都明白這樣的道理,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在葫縣時,順逆之間,你素來不言不動形同木偶。我一直覺得,你太過懦弱。

可……那時的你也僅僅是懦弱而已。現在的你呢?怎麽做逆於形勢,你就偏要去做什麽!比起懦弱,這種愚蠢才是不可救藥。我也弄不明白,你究竟是怎麽了,為什麽偏要跟葉小天一直過不去?”

花晴風啞口無言,蘇循天搖搖頭,揚長而去。花晴風默默地凝望著他的背影,陽光透過廡廊上面的橫欄,斑斕地映照在他的身上,明暗之間那道身影漸漸遠去、消失……

蘇循天的聲音一直在花晴風耳畔回響著:為了什麽?究竟為了什麽?

花晴風不斷地自問,一個朦朧的念頭漸漸清晰起來:曾經的誤會,即便他真的沒有因為蘇雅的解釋而完全釋疑,其實從之後葉小天與蘇雅再無任何接觸的事實也足以證明了。

他之所以不斷地針對葉小天,處心積慮地想要打敗他,究竟是為了什麽?也許只因為一點:葉小天是他懦弱無能的見證者和參與者,只要這個人還在,他就忘不了曾經的自己是何等的不堪。

他要打敗葉小天,僅僅是為了證明他自己。證明他並不是那麽懦弱、並不是那麽無能,只有讓葉小天倒在他的腳下,他才能重拾勇氣與信心。他要打敗的其實不是葉小天,而是讓他無地自容的過去。

然而為了達成這一目的,現在的他,所作所為難道就不醜陋?花晴風默默地低下了頭,看著他斜斜長長的身影,風吹著他的袍子,輕輕抖動著,地上那身影看上去就像一條沒有骨頭的蟲子,是那般的醜陋。

“我該何去何從呢?”花晴風的心情,就像吹在身上的秋風一般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