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道貌岸然(第2/3頁)

不等皇帝回答,王禦史身形一轉,便向高侍郎一指:“此人居心叵測,主張嚴懲葉小天,實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高啟愚又驚又怒,道:“你胡說,我有什麽不可告人之目的?”

王禦史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他冷笑一聲,又復轉向朱翊鈞,高聲道:“臣王留川,彈劾禮部左侍郎高啟愚,有謀反不軌之心!”

“卟嗵!”高侍郎直接就跪了,把官帽一摘,跟方才內閣首輔申時行一樣,氣得肚子一鼓一鼓的,也只能耐心聽人彈劾。

萬歷皇帝眼見他們互相攻訐,把這一場朝會變成了一場鬧劇,心中好不悲涼:“我老朱家的江山,就是找了這麽一批,在替朕管著麽?”

可饒是他早知道這些禦史有些喜歡誇大其詞,聽到謀反這麽敏感的事兒,還是不由提高了警惕。

萬歷坐直了身子,沉聲道:“禦史雖有風聞奏事之權,也不可無端誣陷大臣。高侍郎有何不軌之心,你若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朕絕不饒你!”

王留川昂昂然道:“皇上,禮部左侍郎高啟愚主持南直隸鄉試時,曾出題《舜亦以命禹》,嘿嘿!誰是舜?誰是禹?高啟愚主持南直隸鄉試,是當時的首輔張居正指定的人選。此人居心不良,這是要勸進張居正做皇帝呀,他故意出此命題,測試士林民意,同時也是有所暗示,希望能明白其意又想鉆營的人勸進!”

高啟愚都快氣哭了,他真想高呼一聲“冤枉”,可皇上還沒問他話呢,他什麽都不能說。把個跪在金鑾殿上的高侍郎氣得渾身哆嗦。萬歷皇帝再度轉向申時行,淡淡地道:“首輔以為,高卿有罪麽?”

申時行一聽萬歷皇帝依舊稱高啟愚為卿,顯然是未曾因此怪罪,急忙說道:“王禦史以此曖昧陷人死罪,若皇上信從其言,臣恐讒言將接踵而至,文字之獄,絕非太平王朝氣象!”

萬歷皇帝微微頷首,申時行向他的同黨吏部尚書黎秋雨使了個眼色,到底是官場上的老搭档,黎尚書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怒氣沖沖出場道:“王留川依仗禦史特權,讒言欺君,構陷大臣,若不嚴懲,台諫官將肆無忌憚了!臣以為,當把王留川貶出京城,以作懲罰!”

萬歷對這些人早已深惡痛絕,馬上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可還沒等他說話,都察院左都禦史葉千尺和右都禦史嚴亦非便不約而同地出班,跪倒,除冠,高呼起來。風聞奏事乃言官之權。皇上若準了黎尚書所言,從此科道萬馬齊喑了!

給事中王士性、禦史李植雙雙跪倒,高呼道:“臣王士性(李植)彈劾吏部尚書黎秋雨,阿附權臣之意,蔽塞朝廷言路!”

有人彈劾就得免冠聽劾,高啟愚免冠聽罪還沒起身,吏部尚書黎秋雨又摘了帽子,在他旁邊跪下聽參了。萬歷皇帝怒極,忍不住正話反說,道:“諸禦史所言有理,既如此,便罷了高啟愚的官兒,叫他回家養老去吧。”

高啟愚聽得臉兒一白,他只是想跟林侍郎別一別苗頭而已,哪想得到會摻和進這麽多人、攪出這麽多事兒來?正懊惱間,首輔申時行怒了。

申時行固然圓滑,可也不是毫無脾氣,高啟愚是第一個站出來附和他的人,又是堂堂一部侍郎,如果就這麽被禦史們趕出京城,他這個首輔算是幹什麽吃的?

申時行白眉一挑,袍袂一甩,“卟嗵”一聲就跪倒在地,擲地有聲地道:“高啟愚無罪!皇上若憚於科道,妄治其罪。臣自請除職,與高啟愚一同離開京城!”

戶部尚書楊巍也是申時行一黨,馬上也撩袍跪倒:“臣自請除職,與申首輔、高啟愚一同離京!”

內閣次輔許國、內閣大臣余有丁一見行政官和監察官之爭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態,不能再袖手旁觀了,馬上也出班跪倒,高聲道:“禦史王留川蓄意挑起朝臣不和,此非秉公履責,實是包藏禍心,臣以為,該免其官職!”

萬歷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道:“嗯!依眾閣老、眾臣工之見,該懲罰王留川嘍?”

一聽皇上話風似有答應的意思,剛剛才站起來的眾言官呼啦啦又跪了下去:“許國倚仗權勢,迫害言官,閉塞聖聽,應予嚴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鑾殿上突然響起一陣聲震屋瓦的爆笑,一個個跪在地上做痛心疾首狀的大臣愕然擡頭望去,就見萬歷皇帝坐在禦椅上縱聲大笑。朱翊鈞狂笑不止,笑到極致,還在禦案上用力地拍了幾掌,直至笑出淚來。

他的心中無比厭惡、無比悲哀:朝會,究竟是個什麽地方,真的是文武百官憂國憂民心關天下的所在嗎?袞袞諸公是些什麽東西?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而我,我只是想要一個女人而已,卻被他們橫加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