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冤家路窄(第2/3頁)

戚少保之所以要在金陵暫留,一則是長途跋涉過來,確實有些人困馬乏,再者也是按著馮保之前的囑咐,留在金陵等他的消息。只要馮保在倒張的大潮中能夠站穩,他的境遇便也能有所改變,說不定皇帝會下旨再把他調回薊鎮。他卻不知,馮保此時已是自身難保了。

萬歷皇帝自幼被太後和首輔張居正管束的太嚴了,壓抑的太深,那長久郁積的怨恨一旦發泄出來,便也嚇人的很。萬歷皇帝十八歲那年,曾經酒後調戲過一個貌美的宮女,對皇帝來說,宮裏所有的女人,他想臨幸都只是一句話的事兒,更何況只是調戲。但是萬歷皇帝被管束的嚴苛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這事兒擱在他身上就不行了。

馮保馬上把此事稟報了太後,太後立即把皇帝喚到面前嚴詞痛斥了一番,口口聲聲以廢掉他的帝位相威脅,萬歷皇帝痛哭流涕地認錯,太後還不罷休,又傳張居正來,讓他上疏切諫,並替皇帝起草了一道“罪己詔”頒發天下。

青春萌動的萬歷皇帝就因為酒後調戲了宮娥,結果面子丟了,裏子也丟了,苦逼的皇帝連個普通官宦人家子弟都不如,痛哭流涕地乖乖認錯,最後還是被余怒未息的李太後罰在慈寧宮外跪了三個時辰。

因為這事,萬歷心中對馮保和張居正就暗懷了恨意。等張居正死後,隱忍壓抑了十幾年的萬歷皇帝終於揚眉吐氣,開始對張居正反攻倒算,作為張居正的堅定盟友,馮保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攻訐。

先是江西道禦史李植上疏彈劾馮保有十二大罪。緊接著又有禦史彈劾馮保在永寧公主選婚時,接受他人萬金賄賂,明知候選的駙馬身患重病卻曲意庇護。結果成婚之夜,駙馬“鼻血雙下,沾濕袍袂”,大婚後不到一個月,他便一命嗚呼,致使公主守寡,幾年後郁郁而終。

之後又有大太監彈劾馮保刮斂民財,欺君罔上。二十四監的大宦官中只要有人去世,而且因為身居要職家財豐厚,馮保都會派人封鎖他的房屋,把家資搜索一空,據為己有。接著又有人告馮保宅第店鋪遍布京城,馮家花園的壯麗可與皇帝的西苑媲美。

萬歷對馮保本就生了嫌隙,又因他自幼年到成年遭受了太多近乎變態的管束,心理產生了扭曲,對錢財有種特別的渴望。一聽馮保如此無良,又擁有如此巨大的財富,恨意和貪心就似兩條毒蛇,把他心中對這位大伴的最後一絲溫情也吞噬一空,馬上下旨說馮保“欺君蠹國,罪惡深重,本當顯戮。念系竽考付托,效勞日久,故從寬著降奉禦,發南京新房閑住。”隨即又把馮保的弟、侄下獄,興高采烈地查抄起家產來。

戚少保此時還把馮保當成他最後的寄托,盼著馮保能力挽狂瀾,孰不知曾經威風不可一世的馮保此時已經被趕出京城,淒淒惶惶地趕來南京的路上,打算到皇陵去種菜謀生了。

戚少保下了車,先向後車轉過去,後車上走出一個老婦人,戚少保連忙伸出手,想要攙她下來,殷勤地道道:“夫人……”

那老婦人嫌惡地一拂衣袖,沉著臉從他面前走過去,根本不理會他。戚繼光略顯尷尬,忙清咳一聲,對老管家道:“先安頓下來吧,回頭你把金陵驛的驛丞喚來見我,老夫要在此等候京裏消息。”

那老婦人正是戚繼光的妻子王氏,戚少保與妻子的關系不太好,他十三歲定親,二十一歲迎娶了這位王氏夫人,王氏是南溪武將王棟王萬戶的女兒,因為戚繼光抗倭名震天下,民間便也有了許多關於他們夫妻的傳聞。

什麽戚繼光未曾出人頭地時家境非常貧困,賢妻王氏有一次晚飯燒魚,把最肥美的魚身中段給丈夫吃,自己只吃魚頭魚尾一類的佚聞逸事,都是百姓們穿鑿附會,憑空想像。

戚繼光將門世家,世襲武官,他一出生就是正四品的衛指揮僉事,家境哪有那麽貧困,他們夫妻並不像百姓們想像的那樣舉案齊眉,實際上兩夫妻的關系還非常不好。

王氏不育,沒有自己的親生骨肉,偏生又好妒,對戚繼光一再納妾的舉動無法容忍,她脾氣不好,年歲又大了,戚少保自然更喜歡留連於嬌美可人、性情溫柔的侍妾房中,兩夫妻的關系自然越來越差。

如今戚繼光遠赴廣州,雖然還是總兵,但是把他從薊鎮任上調離,分明就是皇帝不信任他了,王氏跟著他長途跋涉,心中更是怨憤,對戚少保的夫妻之情已絲毫不再。

等她那過繼過來的兒子因病早夭後,王氏再無留戀,幹脆就囊括了戚少保的一生積蓄,回了娘家,悍然把她丈夫給休了。當然,這是後話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戚少保固然是個名揚天下的大英雄,更因抗倭壯舉名垂千古,可是在他的家庭方面,他可比前院兒那位正吃著櫻桃、調戲美人兒的葉大使差得太遠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