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玄字一號監(第2/2頁)

“小兄弟,你上次帶來的那本西洋星相術,老夫已經認真研究過了,大有心得啊,來來來,讓老夫給你算上一算。”

葉小天正往外走,旁邊牢房裏突然傳出一聲招呼,與此同時,木柵欄裏探出一條枯枝似的手臂,熱情地向他搖擺著。

這牢房的木柵欄都是用粗大的圓木制成的,新漆剝落後露出裏面一層層皸裂的舊漆,無聲地向人宣告著它的年齡。柵欄之間的縫隙只有一巴掌寬,可這個犯官的一張瘦臉似乎毫不費力就可以從柵欄裏鉆出來。

他面相蒼老、兩頰內凹,穿著一件很肮臟的囚衣,滿是褶皺的囚衣幾乎快要看不出底色了。頭上白發稀疏,近乎全禿,只剩下幾根白發還頑強地堅守在肉紅色的頭皮上,赤裸地翹立著。

這禿頂老者名叫楊霖,官居吏部員外郎,作為一個管官的官,在任上時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惜一朝事發成了階下囚,只因他背後還牽涉到一些大人物,是以入獄三年還不曾宣判。

這楊霖一向癡迷玄術,做官時沒有太多時間研究,這三年來在牢裏無所事事,天天精研周易鬼谷,對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卻是愈發沉迷了,以致有些神經兮兮的,被獄卒和犯人們尊稱為‘神棍。’

楊神棍研究每有心得,總想找人一試身手,奈何獄卒和犯官們對他的胡言亂語一向不感興趣,所以他唯一的試驗品就成了葉小天。摸骨、蔔卦、看相、批八字……全在葉小天身上試遍了。

葉小天也不大相信他的胡言亂語,可他還是做出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在楊霖面前蹲下來。

如果這些犯官尤其是還沒有判決的犯官有個什麽好歹,作為牢頭兒,他必然要負上瀆職之責,所以對有輕生之念的犯官,葉小天總是絞盡腦汁,讓他們有活下去的欲望。

這個楊霖已是注定了不可能逃出生天,區別只在於死的早與晚,這要取決於上面那些大人物的博弈。自從他已確定不可能脫罪後,連他的家人都不再來探望,可謂生無可戀。

對這樣的人,虐待懲罰只能促其早死,好酒好茶也不能成為他活下去的動力,幸好他喜歡研究玄術,葉小天便投其所好,搜羅了許多這方面的書籍給他,楊霖如今如此癡迷玄術,未嘗沒有葉小天推波助瀾的功勞。

葉小天在牢門前蹲下,扮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道:“楊大人研究已有所得?哈,果然是高人,我聽那西洋傳教士說,這以太陽歷演算的星座術,咱們東方人很難研究明白呢。”

楊霖捋著稀疏的胡須,傲然道:“老夫學識淵博,區區西洋星座術,較我中土周易之術差了不止一個層次,有什麽研究不明白的,來來來,快把你的生辰八字報上來。”

葉小天配合地把生辰八字說了一遍,楊大神棍馬上陷入了沉思,道:“唔,我先把你的出生時辰換算成西洋歷……”

楊霖掐著手指念念有詞地算了半晌,突然神色一振,道:“有了!你呢,按照生辰八字應該屬於雙子座,雙子座的人都是很機靈的,不過性情上卻是一體兩面:動靜陰陽、相互消長。善良與邪惡,快樂與憂郁,溫柔與殘暴兼具於一身,復雜、復雜啊……”

楊霖說到這兒,把一顆禿頭連連搖擺,作為一個好聽眾,葉小天不失時機地湊上一句:“那麽,不知小子的命運如何啊?”

恰在此時,旁邊牢房突然傳出一個極儒雅清朗的聲音:“小葉子……”有生意上門了,葉小天趕緊擺手讓楊霖打住,屁顛屁顛地趕過去,搓著手笑道:“黃侍郎,不知老大人有什麽吩咐呀?”

黃侍郎摸出些散碎銀子從柵欄門裏遞出來,慢條斯理地道:“勞煩葉頭兒替我買一只‘天福號’的醬肘子,刀工要細一些,再來一只‘透骨香’的燒雞,要剛出鍋的。這酒嘛……還是花雕好了,要五年以上的。”

“好嘞!您稍等,小子馬上就回來。”

葉小天接過散碎銀子掂了掂,曉得買了黃侍郎所要的酒肉後還會剩下不少跑腿錢,沒想到今天就要交班前,還能小賺一筆,他走出去時,連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守著玄字一號監這幢院墻高高的四合院,周旋在紛紛落馬的官兒們身邊,守著、嚇著、哄著、騙著,再蒙點小錢兒,這就是葉小天每天的幸福生活。他本以為這樣的“好日子”可以過一輩子的,沒想到這是他在天牢的最後一天。